空荡荡的电梯只有母女两人,镜子里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姜逸初就不是个通厨艺的人,所谓的准备饭菜不过是把原材料洗净切好,真正下锅还得沈妍来。
尽管如此,也并不妨碍她们的好心情,因为他这段时间太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在家吃顿饭了。
就在母女俩在讨论姜教授会以怎样一种尴尬的模样,把他口中的大餐――实则只有一道酸溜土豆丝端上来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四层的距离并不算长,但电梯运行了几秒就不动了,没有失控下坠,它只是不动了而已。
幸好,电源没断,所有的按纽都亮着灯,沈妍当机立断按下应急警报按纽,把姜言抱在怀里,靠着墙大口的喘着粗气。
很快,对讲设备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安抚她们的情绪,指导她们的动作,并说明很快会有人解救,只是会耽误点时间并没有危险。
姜言下意识地照着对讲设备里的声音动作,突然身旁传来一阵“嘭”的一声响,沈妍跌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头,眉头紧皱,嘴里发出阵阵呻.吟声。
姜言再顾不上其他的动作,跪坐在沈妍面前,问她怎么了,疼痛间沈妍只能弱弱地回答姜言她突然头痛,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让她心疼不已。
姜言朝着对讲设备吼了几句,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又从沈妍外套里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那是记忆中她活这么大用过的最大的音量。
“再坚持一下妈妈,马上就有人来送我们去医院了,”姜言抓住她缠在头顶的双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试图安抚她,“你听,门外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冒出一身冷汗。
姜言不是为了安慰她才这样说,门外确实有人营救,听得出来他们在尽力,但是她只恨自己不能立刻带着妈妈出去。
沈妍渐渐安静下来,又或者她已经习惯了阵痛。不过她依然紧紧地地抓住姜言的手臂,就好像多用力一分,疼痛就少一分。
隔着外套的布料,姜言能感受到指甲嵌到肉里的刺痛感,但她已经顾不上,她只愿发生意外时,她们没有被困在电梯里。
在家里,在商场,在马路边,在任何一个可以马上被送到医院的地方都好,只要不是在这个封闭的电梯里。
很快,电梯门被打开,急救车也及时赶到。
姜言看着沈妍被抬上车,愣了好久才想起跟着上车,在车上听到护士提醒才通知了姜教授。
她脑子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还是一旁的护士夺过她捏着的手机,冷静又有条理地描述现在的状况。
看惯了家属在救护车上失了神志,护士不是已经麻木但也不会轻易分心,病人、家属,现在能倚仗的就只有他们医护人员了,所以她不容许自己犯一丁点错。
这是姜言第一次坐上急救车,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沈妍没有类似的病史,一切只好从检查做起,量血压、脑电图、核磁共振……
在做脑电波的时候,姜教授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身的家居服,脚踩一双拖鞋,很是狼狈。他浑然不知,姜言也没有精力提醒他。
父女俩坐在医院走道的椅子上,一问一答。
姜言已经冷静下来,事无巨细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不知道什么对病情有用,只能把她记得的一股脑儿都说出来。
等结果的空隙,他们去医院食堂打了饭。本该在家里吃大餐的时候,却是在另一处地方味同嚼蜡。
沈妍已经缓过阵来,忙着安慰丈夫和女儿,大概只有她才是三人中心态最好的。
结果是怎样,医生没有细说,只是建议立马办上住院手续,不能拖延。
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本是一场偶然的意外,却意外地查出病症,医生说是好消息,及早发现了,可对当事人和家属而言,确实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姜言得知详细的病情还是机缘巧合,医生和姜教授在谈话,门没关。
此前,夫妇俩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姜言病情,她只能凭借着姜教授每天待在医院的时间判断。
今天多待了两小时,情况很不好。
明天姜教授早早来学校接她,看来病情有好转。
姜言就这样懂事地不问不提,一天天猜着,直到现实自己跑到她的耳边。
她整个身子趴在医院雪白冰冷的墙上,浑身僵硬,只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什么胶质母细胞瘤,什么增生,都是很拗口的名字,但听一次她就记住了。
晚上回到家,打开网页搜索那个深入骨髓的名词,百度百科上方方正正的几个楷体字:恶化程度最高。
她心里一怔,怪不得……
怪不得这些天姜教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说都耗在医院。
姜言从来没有提起,就装作不知道,每天乐呵呵的说着学校的趣事,就像是已经相信了他们的很快就能出院的说辞。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原本的温馨生活,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病魔的追究。
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那个结果真正到来时,所有的心理建设一朝崩塌。
你以为你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可当那个一切中的任意一种到来,你发现还是会不知所措。
后来,熟人介绍姜教授来A大任教,姜言跟他一起离开了L市。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的感觉,在沈妍去世后父女俩给尝了个彻底。
对姜言来说,一个明知这种癌症有多么可怕的人,强作乐观着过了这么久,差点连自己都要骗过去,最后还要迎接莫大的悲伤,任谁也受不了。
人最怕的不是一时失意,也不是被所谓的困难打倒,而是对生活没了热情。
没有想为之努力的目标,没有了想留住的人和事,甚至连堕落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姜教授给姜言办了休学。
她每天待在房里,不哭不闹,没有一点生气,不过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直到有一天,姜言得了一套书。
作者花了很多笔墨在谈论她已经逝世的丈夫,字里行间,看不见自怨自怜,也看不见浓墨重彩的悲伤。
那样深沉的爱情,在生离死别面前也没有脆弱半分。
亲情也一样,姜言如是想。妈妈想看见的,一定不是现在这个阴郁的姜言。
所以她走了出来,勇敢又坚强。
一个人最大的快乐,一不是高兴到手舞足蹈的狂喜,也不是暗自欢喜的浅笑,而是放下一身阴霾时的解脱和释然。
姜言想,或许她可以用文字写下来。
在她满腹悲伤的时候,是另一个人用她的悲伤以及凌驾于这悲伤之上的乐观和洒脱帮她走出来,也许她也可以帮到另一个人。
就是这个小小的心愿,想传递正能量的心愿,让姜言抓住了她自己的意义。
“所以啊,你可不就是帮到了我吗?”顾盛宁柔声道。从背后拥住她,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饶是他口才不错情话连篇,这一刻他也词穷了。
姜言的故事太沉重,可这沉重的背后,是他们的相遇。
顾盛宁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她没有这些遭遇,是不是他们根本就不会相识?
想到这,他的手臂拢了拢,抱得更紧了。
“其实啊,这个故事还没有说完,”姜言转过来,朝他眨眨眼,“你不觉得我们俩的故事,就是它的甜蜜番外么?”
顾盛宁重重地点点头。
“乖。”姜言摸了摸他的头发,软软的。
他一副被顺毛很受用的样子,然后开口,“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甜蜜的事了?”
“……”
果然这人正经不过三秒!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算不算玻璃渣呢?
反正啊……我是看得很泪目的。
心疼姜小言,这种心疼会贯穿全文,所以我希望她之后顺风顺水。
但是又不想这种伤感的基调持续太久,比起剧情来还是喜欢撒糖,暖暖甜甜的^o^
☆、Chapter 36
姜言从他怀里脱身,径直往房间返程,“现在可是睡觉时间,故事也讲完了,我就先不奉陪啦~”
她翻过被子上床的时候,瞄到随手关上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顾盛宁神色自然走进来。
“你、你干什么?”
姜言不动声色地扯过被子盖过胸口,“怎么不回你自己房间?”
“这就是我自己的房间。”他平静道出事实,又向前走了几步。
眼见着顾盛宁就要走到床沿,姜言直起身来,“别闹了,我知道你是故意逗我的。”
孰料这次顾盛宁却没有如她所愿,径直走到床前,把之前装牛奶的玻璃杯往里推了推,作势就要掀开被子。
顾老大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没有在胡闹!
“国家告诉我们资源有限,两个房间有两份消耗,况且……”他扫了一眼整张床以及姜言的比例,“让一点空间给你我还是愿意的。”
那神情,不知道有多正义,反正就是赖上她了!
姜言略一思索,往旁边挪了挪,还大方地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料他也不敢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