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的错,这是你今天的咖啡。”
英格拉姆“刺啦”一声把纸袋撕开,看到里面装着的两条星巴克,顿时像在青菜里吃到了半条毛毛虫,一脸的愁苦大深:
“哦,又是星巴克。”
……
等到英格拉姆用煮猫屎咖啡的精神把那两条十三块钱的星巴克速溶咖啡泡完后,李文森已经看了好久的kindle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病房的小圆桌边,枯萎的爬山虎在粉白的旧墙壁上晃啊晃。
“对了,你还记得你上次说卡隆B座17楼有一具尸体?缀满宝石,形状诡异,长得像阎魔爱的那位。”
李文森单手捧着咖啡,从口袋里套出一张张曼玉年轻时的照片: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我知道这是张曼玉。”
英格拉姆瞥了一眼,凉凉地说:
“你想用人唬我也稍微用点心,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在国际上还是很有名的。”
“……”
李文森又掏出一张照片。
只是这次,她还没来得及把照片放上桌,英格拉姆已经按住了她的手。
“你每次来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问我,这样我太吃亏了。”
他单手支住额头,淡金色的长发从肩上滑下:
“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对应地回答你一个问题,唯一的要求是诚实,由我先开始,这样公不公平?”
“你是男的,为什么由你先开始?”
“这还用问。”
英格拉姆牵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放在阳光下下吹散:
“当然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
李文森:“……”
“那我先开始了。”
他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大叠装订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册和几本包好的书:
“我认真思考了你上次和我说的话,我的确曾经是你形容的那种男人,我失明、怯懦、胆小如鼠,且愚不可及,我从没见过世界,也从没努力为自己的生活做些什么,除了一些愚蠢的勇气,我什么都没有,脑子里空空如也就敢追求女人。”
他把文件册放在她面前,却没有打开。
文件册旁边密密麻麻地贴着便笺条,看上去被人十分用心地翻阅过,书角有些卷起,书脊上也有些开裂,这个痕迹李文森很熟悉——她的书都是这样,无论怎么压也压不平,书页总会散开,因为翻得太多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慢慢地说:
“我爱上了一个女人,她就像西帕迪亚一样晦涩难懂,我想与她说上话,想每天清晨和她打一个招呼,就必须学很多东西,看很多书,走很多路。”
西帕迪亚是古希腊的女数学家、天文学家和哲学家。
年轻的男人坐在深秋的日光里微笑起来,从文件册里抽出一份五十多页的文件,语气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笃定和不可一世:
“我不会放弃的,李文森。我上次背完了大学里所有的心理学教材,但你说这不够,因为你要的不是一个书本存储器,而是一个会自己思考的人。所以这次我除了看完了近十年里所有的心理学论文外,还第一次尝试写了一篇论文……我敢保证这是你今年能在你研究生手里看过的最好的论文。”
……
李文森没有回答,也没有去看那篇论文。
她只是伸手,细长的手指熟练地滑进裙子侧边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精致的烟盒来,从里面抽出一根。
然后从桌上拿起他的打火机,点燃,浅灰色的烟雾遮蔽了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思绪。
她让人看不清。
……
“你看一眼吧。”
英格拉姆看着她,语气里透露出一丝紧张:
“就一眼。”
“詹姆斯。”
李文森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姓氏。
她抖落指尖一截灰白色的烟灰:
“你知道吗,人到十六岁之后,年龄带来的优待就消失了,此后一切全靠自己,因为大人们不再会因为你弱小而迁就你。”
“我知道,所以我没要求你的怜悯。”
他扬起下巴:
“我只是在告诉我喜欢的女孩子,我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失败从不让我畏惧,就算你这次再拒绝我,我下次还是会追求你……就算你已经嫁了十八次,我也决心让你第十九次嫁给我。”
……
秋天的夕照那样薄,那样厚,给她的眸子染上了一层尘埃。
她看着在她指尖烧了半截的烟,半晌微笑起来。
“那可怎么办呢,詹姆斯,你说你爱我。”
她在举起手,无名指上的素金祖母绿戒指,就像春天河川上一湾深绿色的浮藻,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可我已经……订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榜单没来得及写到重头戏。
实在想象不出李文森和爱丽丝的对手戏,我脑补的一般都是这样的画面——
乔伊(冷淡的):上点心文森特,又有女人来挖你墙角了。
李文森(心不在焉地):我忙着拯救世界呢,你先随便玩,不过瘾再来喊我。
……
所以爱丽丝还是死吧(-_-)zzz
☆、第134章
时间凝滞了一秒。
枯萎的藤蔓,细细的一枝,烟灰色纱帘外无风自动,仅余一个浅浅的影子落在她手背上,像个伤疤。
“没关系,只是订婚而已,我刚刚还说就算你已经嫁了十八次,我也决心让你第十九次嫁给我。”
英格拉姆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微笑起来,轻松地说:
“但之前没听你说过,我甚至不知道你有男朋友,这是什么时候定下的事?”
“前几天。”
细细的烟头在她手里被掐灭:
“又或是七年前。”
“我是否来迟?”
“你来的刚好。”
李文森抬起头:
“詹姆斯,年轻时没有迟到的说法,你现在以为的错过,都是新机遇的开始。”
“我从不相信后来的会更好。教授,你主人,我是你的客人,你摆了一桌宴席,一生只宴请一次,我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英格拉姆抬起头,淡金色的长发在夕阳里有一种粼粼的光色:
“他是乔伊?”
“是。”
“你真的要和他订婚?”
“是。”
“无论他疾病还是残疾,都不离开?”
“是。”
“哪怕有一天他卧病在床,一贫如洗?”
“贫穷无法把我压垮,詹姆斯。”
李文森笑了:
“苦难也不能使我背弃朋友……因为我早已尝试过真正的苦难,远比一贫如洗更可怕。”
“那你一定是很爱很爱他了。”
手中咖啡已经凉了,他却一直捧着,仿佛要求证似的,又问了一遍:
“文森,你爱他吗?”
……
深秋的风又开始吹了,山径上的树叶落了许多,厚厚地铺在地上,只有亚热带的枯枝在风里晃,娑娑,娑娑,一阵一阵,无止无息。
“这都几个问题了。”
李文森垂下眼眸:
“这份论文我会看的,现在该我问你。”
“你在回避。”
“这是你定的规则,我只是遵守而已。”
“你想问我卡隆B座那个女人尸体的细节?”
“没错。”
李文森抬起头:
“这具尸体叫爱丽丝-菲利普-玛丽亚,房地产大亨的女儿,哈佛、牛津和麻省都呆过。”
“我才不管她学历有多高。”
他的傲慢又回来了。
英格拉姆扬起下巴,脸上几粒不显眼的雀斑却使他的侧脸更为真实生动:
“我只知道她身上的香水味一点都不入流,不会搭配香水就老老实实地买商业香,我隔着十米远都能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莎娃蒂妮味道,广藿和橡木苔的香调一点都不适合她。”
莎娃蒂妮,那个画出《时间》的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创设的香水品牌,是世界上最阴暗的香水,李文森刚上大学时一度相当喜欢,阴郁城堡与吸血鬼的气息,废弃化工厂的味道,宛如阴暗丛林里的大片苔藓,是在潮湿与黑暗里丛生的童话。
但很快,这瓶香水不知所终。
而她也厌倦了这种不知所谓的颓废,再没去寻找。
……
李文森皱起眉:
“莎娃蒂妮?”
“绝对不会错,你要相信我在香水上的辨识度,何况她身上的香水味浓得快要淹没那条走廊了。”
浓得快要淹没走廊的香水味……
如果是爱丽丝自己洒的香水,她死前为什么要洒这么多?如果是凶手洒的香水,杀人前为什么还要带香水?
“喂,你忽视我本少爷会很不开心的。”
英格拉姆忽然牵了一段爬山虎须在她脸上挠了挠:
“你的问题问题问完了吧?那接下来就轮到我……”
“没问完。”
李文森放下咖啡杯:
“除了莎娃蒂妮,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什么细节?”
“拜托,我从看到她的尸体到摔下楼梯中间间隔的时间顶多两秒……更重要的是你还穿得很性感的在一个有kingsize大床的卧室里等我,你觉得我能记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