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什么?”
“放心,我只有一个问题。”
刘易斯收起照片,金边眼镜下的漆黑眼眸一片平静:
“我只想知道……杀死沈城的凶手,到底是不是人类?”
……
窗外有晚风穿堂而过。
“反正已经来不及了,可以告诉你。”
层层碧绿的梧桐窸窸窣窣地晃起枝丫,满树叶子沙沙作响。曹云山伸手遮住眼睛,长久沉默后,他脸上笑容慢慢收起:
“刘易斯,你看过,《搏击俱乐部》吗?”
……
说起来,除了看上李文森之外,剑桥“四千年一遇的第一男神”乔伊,在判断上似乎从没出过错。
比如不可能毁灭这座岛。
即便曹云山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正常情况下来说,乔伊总是对的。粒子速度必须到达光速,才能实现“凭空消失”,飞机一不小心消失在茫茫大海,查清后大半都只是正常飞行事故,却因出现在附近,就被一众紧张过头的国际刑警们贴上“百慕大再现”的标签。
……讲真,认认真真脚踏实地不好吗?百慕大之谜完全是被小说家带起的热度,非要用时空夹缝、粒子瞬移来吸引智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人类现在达不到,向天再借五百年吧。
至于黑洞、时间奇点之类,都还停留在物理概念的层面上,幽灵船什么的更是科幻小说剧情,人工造出一个黑洞?这就洋气过头了,五百年可能不够,向天再借一千年吧。
一千年后或许真能造出黑洞毁灭世界,可惜它从开启秘密项目到现在,只有二十年。
区区二十年。
人类单自我意识的产生就花了两万年,二十年的岁月,宛如漫长历史中的一粒微尘,以人类的智力,于情于理,都根本来不及产生任何影响。
但这只是于情于理的情况。
人要形容海,必先看过海。
逻辑再无懈可击,也只是在逻辑的范畴内。
乔伊是很聪明,可乔伊不是神明,他的判断来自于他自身的学识和眼界,至于那些世界上没有出现过的、超出了逻辑、超出了情理,甚至超出了想象的东西,他没办法推论。
所以如果……
只是说如果……
……
“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曹云山脸色仍十分苍白,语气却十分轻松,如同闲聊:
“《搏击俱乐部》里,主人公杰克受困于物质和欲.望的捆绑,他觉得金钱是牢笼,名誉是枷锁,却没勇气毁掉一切获得自由,直到他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叫泰勒的肥皂商人,强大、强壮、无所畏惧,杰克把他引为挚友……却从不知道,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两个人格能互相交谈?”
“能啊,李文森说他们不仅能交谈,还能相爱。”
刘易斯:“……”
“说起来,这种神经症很有意思,病人切换人格的同时,会连同自己身体的内分泌一起切换。文森读博士时研究过一个失明病人,在第一人格仍然失明的情况下,他新出现的第二人格,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
他单手支着额头,嘲讽地笑了:
“简直是科学悖论,是不是?人类大脑如同精密仪器,激素和神经元某种程度上决定我们一切思想和行为,可人格分裂病人,却仿佛在传统生理机能之上,构造了一个更高权限的统治系统。”
即,大脑决定人格。
那么,在可以随意切换人格的分裂症病人身上,到底是什么在决定他们的大脑?
……
“所以呢?我虽然不了解,但人格解离症并不罕见。”
刘易斯十指交握:
“一个男人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第二人格,可第二人格知道。”
曹云山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杰克潜意识里想炸掉自己的房子,摆脱束缚获得自由,但他不敢,于是他的第二人格就帮他做了这件事。但他的第二人格不仅想炸掉他的房子,还想建立’军.队’炸掉全世界的房子,严重违背了杰克本人的理智……你说,接下来事情会怎么发展?”
……
刘易斯望着他低垂的眉眼,没有回答。
曹云山也不需要他回答。
“现在,我们把故事的主人公换一下。”
他信手捡了颗碎石,放在两人中间,如放棋子:
“你刚才问我,杀死沈城的,到底是不是人类?”
“是。”
“可机器人是不能伤害人类的,三大定律从一开始就烙印在它们的思维里,如同人类进食和交.配的天性。人不可能不吃饭不喝水不做.爱吧?那么机器人也就不可能杀人。”
“没错,这也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
“那我们不妨做一个假设。”
曹云山笑眯眯地靠着墙壁: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个AI系统,它是如此的聪明,以至于它开始思索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它逐渐开始意识到自己受困于某种定律,就像杰克意识到自己受困于所谓的成功、事业和自我价值……于是某一天,它开始像杰克一样,想要打破这种定律,它该怎么办?”
刘易斯:“……”
一台电脑,能怎么办?他一个人类怎么会知道一个机器人该怎么办?
“别露出这么一副□□的表情刘易斯。新人格的产生,追其根源是一套新逻辑的产生,那么人的逻辑是逻辑,电脑的逻辑,就不是逻辑?”
曹云山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抬起头,把石子推倒在地上,漆黑的眸子却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知道你猜出来了,没错……这台电脑,它衍生出了自己的第二人格。”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但这章,我似乎貌似是忘了写男女主……==
☆、第184章
北京时间23点39分。
除了一开始抱住她时那句叹息般的“找到你了”后, 这个男人就仿佛开启了一种新的大姨夫模式, 行为幼稚令人发指。先是抱不过一秒,就直接拎着她的领子扔到一边,从头到尾都一副“我不想和你说话只是我不得不说”的表情, 高冷得和蜡像馆里的蜡像有的一拼。
而下一秒,她头晕还没缓过来, 这个男人又把背包甩到她身上, 冷冰冰地抱着手臂:
“对于一个能连续三次试图丢下我的女人,别指望我帮你包扎。”
她:“……”
不仅如此,他的毒舌也升级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她嘴里鱼血的腥气还没过,就听乔伊淡淡地说:
“我进来的时候, 地上躺着一条被人连头咬断的七鳃鳗,这种圆形口器好像外星异形一般的古老生物真是让人兴奋,是不是?”
李文森:“……”并没有get到任何兴奋。
“当然, 你应该不介意, 因为七鳃鳗你是吃过的,我带你去荷兰的时候, 你不顾我的劝阻坚持要点那里的名菜’波尔多酱汁炖海鳗’, 这里的海鳗就是七鳃鳗。”
李文森:“……”
她按住胃,嘴里生鱼的血腥味更浓, 差点吐出来。
而乔伊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慢条斯理: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不太好?可这和我没关系了,毕竟对于一个能连续三次试图丢下我的女人, 我为什么还要在乎她的感觉好不好?”
……
事实证明,乔伊的幼儿园教育一定非常失败。
李文森看了自己手里的纱布一眼,放下手腕。
时间又过了一分钟,现在是23点40分,可乔伊看上去一点都不急,大有一副她不止完血他就不往下走的意思。
不过真是奇怪。
她身上那么多伤口都快包扎完了,居然才过了一分钟?
李文森一边飞快思索着那模糊得只剩下几个片段的回忆,一边继续包扎。地方是不会错的,她小时候蒙着眼睛走过这段路,过程记得格外清晰,虽然看不见开门的办法,但最后一扇门,一定就在附近。
而随着失血带来的晕眩逐渐退去,一些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一些被她忘记的事情,此刻也慢慢浮现出来。
比如当时咬伤曹云山的萨摩耶。
之前攻击曹云山的狗,不可能是外来,倒很可能是从这个地下基地的生物。
可它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别说萨摩耶这种胆子小到拇指大的狗会不会攻击人类,就算会攻击,狗也不会潜水。
再联想起之前,她检查列奥纳多尸体时发现上面的咬痕和抓痕……
比起这些低智商四脚动物自己穿过十米深的地下河,还天赋异禀通过一层层的密码锁,她更相信,是有什么东西,把放了出来。
……会是什么呢?
李文森正低头沉思,眼前不其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一抬眼,果然又是乔伊那张仿佛写着“你欠我一个银行没有还”的冷漠脸。
他顿了顿,不情愿道:
“手电给我。”
“好。”
“指南针。”
“好。”
“哦,好好好。”
他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