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孩,纪先生。”
纪云深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危通知单,抖着大手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医生前,他低哑着声音问了句,“她……怎么样了?”
如果仔细听的话,那里面带着细细密密的颤抖,和他给人雷厉风行的气场,完全不符。
“不太好,不过我们会尽全力的,纪先生。”
医生接过纪云深手里的病危通知单,就朝着另一个急救室跑过去,坡跟鞋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踢踢踏踏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他的心上。
乔漫在急诊室的产房里观察,期间问过医生几次孩子怎么样了,但医生都没有回答,只说让她好好休息,不能情绪激动,二十四小时没过,还都是危险期,以预防第二次大出血。
当然,这么回答乔漫之前,医生也询问过纪云深,他的回答就是无论孩子怎么样,都不用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一晚,纪云深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排椅子上,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煎熬。
前所未有的煎熬。
……
第二天是个晴天,当明媚的太阳光线,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影影绰绰的照射进来时,纪云深始终保持着一个等待姿势的身体才动了动。
短碎的头发在他的额前落下一片阴影,将他的眉眼渲染的更加没有温度,甚至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还有可怕。
新的一天开始,医院陆陆续续有女医生女护士来上班,热烈好奇的视线远远的就定格在他的身上,眼神之间流露出对他毫不掩饰的爱慕。
他充耳不闻,只是偶尔抬头看向急救室的门,孩子还没有脱离危险。
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煎熬,几乎让他失去了冷静,如果不是他一再压抑,或许整个走廊早就被他砸成废墟。
又过了很久,大概已经到了下午,太阳西沉了,急诊室的门才被人推开。
纪云深在急救室的门打开的那瞬间,就从长排椅子上站起身,快步走近走在前头的医生。
为首的医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走近纪云深的时候,脚步还是明显的沉重了几分,“恭喜,纪先生,孩子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她因为长时间缺氧,落下了先天性心脏病的病根,因为她太小了,以后只能采取保守的治疗。”
“如果想彻底根治,就要等到她五岁左右,找到合适的心脏源,把心脏换掉,除了终生用药,其他的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结婚生子孕育,都完全没有区别。”
女医生和对面的纪云深隔着大概有一米左右的距离,但即便这样,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冰冷气场。
“当然,我国幼儿捐献人体器官的毕竟不多,这方面的话,还是欧美比较稀松常见,我的建议是,多去国外寻找合适的心脏源,这样的话,方便五年后的手术。”
女医生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心脏病可大可小,越早接受移植恢复的越好。”
全都说完,对面的纪云深都一句话没说,女医生正懊恼着,就听到男人轻启薄削的唇,温温淡淡的说道,“那五岁之前呢?她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大声的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跟其他的孩子玩吗?”
“是的,纪先生!”
女医生点点头,“五岁之前,不能让她在情绪上有太大的波动,不能让她大哭,快步的跑,也不能让她跟其他的小朋友玩,而且在饮食上也要格外注意。”
“先天性心脏病的成病病因有很多种,她这种属于极其罕见的类型,所以不能吃生冷油腻辛辣的食物,饮食最好要清淡,早睡早起,保持好的作息习惯,挺过五年的话,不是很难的。”
纪云深轻轻的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就没再说什么。
女医生又朝着他笑了笑,做最后的示意,然后才转身离开。
小小的孩子放在保温箱里,手环上写着乔漫之女。
他之前想过几个名字,有男孩的名字,也有女孩的名字。
但得知孩子有病后,那些名字他都不想要了,就叫甜甜吧。
纪甜甜,他希望她这一生,无灾无难,甜甜到老。
……
乔漫是在第二天凌晨的五点钟,被人从急诊室的产房里推出来的。
因为是顺产,怕受风,所以推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被包的很严实,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还在睡,大概生完孩子还没有缓过来。
他已经让赵嫂熬了各种补汤送过来,大小不一的保温盒,都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能够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对自己老婆的细心。
当然,更多的还是由于他的身份,所以才会让人更觉得难能可贵。
大概像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整天不是不学无术,就是埋在女人堆里,过着花天酒地灯红酒绿的生活,像他这样,早早的就结婚生子,而且还专一深情的男人,大概打着灯笼,在这世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赵嫂把补汤放下,就要回去取乔漫坐月子期间要用的东西。
虽然只在医院住几天,但是没有那些东西不方便。
纪云深跟她说重新买就好了,让她留下来照顾乔漫,赵嫂想了想,还是说道,“先生,东西都是太太亲手准备的,我觉得她看自己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心情会好一点。”
纪晗和纪云深曾经热恋,或者现在正在热恋的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听说乔漫在产房里生孩子大出血的时候,纪云深都在陪着纪晗。
赵嫂虽然是局外人,但也觉得这太过分了。
先不说爱不爱自己的妻子,可这样做,连起码相敬如宾的尊重都没有了。
当女人的都知道,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能不能闯过来都是未知数。
乔漫是幸运的,至少她闯过来了,如果她没闯过来呢?
“好,你去吧。”
纪云深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赵嫂哎了一声,就快步离开了高级病房。
……
乔漫太累了,就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甚至一度陷入了梦魇当中。
梦中的自己在不停的阵痛生孩子,那种疼痛超过了她这有生以来加在一起的所有疼痛,她不停的求着医生护士,让她们给她做剖腹产,可她们都在冷漠的摇头。
那种感觉,比绝望还可怕。
至少绝望是完全没有希望后的一种情绪,可当你沉浸在无法承受的疼痛中时,那是比绝望还要让人生不如死的情绪。
类似于,想死。
可能是疼痛的时间太长,她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想从这种梦魇当中逃离出去,她使出全部的力气,想要挣脱梦中的束缚感,可除了清醒的意识,以及清晰的感官,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身边好像有人在走动,她很想大声呼救,可话到了嘴边,就都成了空气。
就这样又努力的很多次,她才缓缓慢慢的睁开眼睛。
晨曦的细腻微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落在女孩的脸上,和身上。
那一束束淡色的阳光颗粒,细细密密的铺满了女孩的眼底。
纪云深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脸颊上和下颚上,都有新冒出的青涩胡茬,白衬衫黑西裤上都是褶皱,就连那双永远都一尘不染的高级皮鞋上,也难得的沾染了一些灰尘。
他整个人其实是有点颓废,甚至狼狈的。
但不知怎么,这样的他,在女人眼里,就硬生生的演变成了懒散的性感。
“你醒了,漫漫?”
纪云深一夜没睡,眼睛里是猩红的一片,见女孩睁开眼睛,赶紧凑上前,“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乔漫瞥了他一眼,又圈巡了房间一周,才沙哑着嗓音问道,“孩子呢?”
“孩子还在加护病房。”
“为什么?”
乔漫想撑坐起身,可她没有力气,下面侧切的伤口还在隐隐的泛着疼。
她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整个人的脸色一白,像是白纸。
“别动。”男人的眉眼间溢满了心疼,为了她的莽撞,不禁冷声冷语,“刚生完孩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你自己不知道吗?”
“纪云深,告诉我,孩子究竟怎么了?”
她的手难得的抓住了他的衣袖,似乎他不给她答案,她就不会罢休。
纪云深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她却已经等不及了,想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却被他伸手制止住了。
他拿她从来都没有办法,“我跟你说,漫漫,你冷静一下。”
“好,你说,我听着。”
纪云深挑了挑剑眉,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孩子因为顺产的过程,而长期缺氧,导致患上了先天性心脏病,需要长期接受治疗。”
他的话说的委婉,可是乔漫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她几乎用大半条命生的孩子,最后还是有可能会离开她。
即便逼着自己冷静,可完全没有效果,她掀开被子就下了床,想去看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