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做了个手势,达格又一脚,狠命踢在海坤背上。
海坤身体往前扑,双手及时撑在西餐桌边缘,稳住了身体。
整条桌平行往前移动。
此后,达格每踢他一脚,桌子就往前移动一点。
海坤脊背始终挺直着,不吭声,也不还手。
季鱼眼泪模糊了视线,冲着枇杷大吼:“枇杷,你说话啊。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可不管她怎么吼,怎么求他,他都无动于衷。
最后,季鱼嗓子都哑了,达格似乎也累了,才停下来。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傅先生,”海坤突然开口,缓缓抬头,看向傅远,“你说的对,这个世界,永远存在杀戮,某种程度,就是个大鱼吃小鱼的世界。”
他刚说完,达格骂了一句脏话,抬脚要踢下去。
傅远抬手,示意他退到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让海坤这个硬汉向他低头,自己打自己的脸。
“英雄所见略同。”
傅远踱步到海坤跟前,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趾高气昂地俯视着仍然跪在地上的海坤:
“比起那个夸夸其谈、像虚伪的政客一样的船长,我更欣赏真实的你。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做你的海洋守护者船长,不要染指政治,那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
他说完,又走到季鱼面前,挥了下手。
按住她手臂的两个人,立刻放开了她。
“季小姐,‘鲲鹏’号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很遗憾。希望你这个未来的女船长,能大展宏图。如果你后悔了,随时来找我。”
季鱼强忍住怒气,昂首怒视着他:
“不用你担心,‘鲲鹏’号绝不会一直这样,如果远洋集团做不到我今天提的两个要求,我也绝不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一定会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世界有如海洋,时代有如劲风,‘鲲鹏’号一定会乘风破浪,重新起航!”
“祝你好运。”
傅远回头看向已经站起来的海坤,撂下最后一句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他说完,转身往外走,枇杷和其他人都跟随他离开。
季鱼看着枇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气得咬牙切齿,突然回过神来,转身奔向海坤,下意识地想要扑进他怀里。
临到了他身前,想到他身上会有伤,她及时刹住了车。
“疼不疼?”季鱼哽咽道。
她俯身掀起他的衣角,往里看,只掀起一半,已经看到他身上的淤青,大颗大颗的眼泪,冰雹一样砸在地上。
“为什么不还手?枇杷都不帮你求情,你还顾及他做什么?”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海坤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看他身上的伤,把她拉起来,转身从桌上拿了快餐巾,在手上绕了几圈,止住血。
他没有告诉她,枇杷现在处境艰难,傅远就是黑鲨,他很有可能是在借机试探枇杷。
“是因为我出尔反尔吗?”季鱼想到的是这个原因。
傅远已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她是远洋集团的代言人,她突然变卦,所以他怀恨在心,故意找借口让海坤受辱。
“现在没事了,已经让他出了口气。”海坤顺着她的理解安慰她,“一会儿出去以后,见到郑小姐他们两个不要乱说话。”
“为什么?”季鱼不解,但很快又想通了,“你是怕郑淙会冲动,再去找傅远麻烦?”
“是。”海坤暗暗松了口气,“走吧,我送你回酒店,你明天一定要回国,留在这里不安全。你会突然变卦,傅远也随时有可能改变主意。”
季鱼没再反对。
“鲲鹏”号得不到远洋集团赞助,她必须再寻找别的出路,回国是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两个人并肩离开,只是没有再牵手。
第98章
季鱼和海坤走到会场, 郑敏和郑淙立刻朝他们走过来。
郑敏追问傅远留住他们做什么, 问他的手怎么回事。
海坤简单解释了两句,杯子打破,玻璃划破了手, 含糊过去。
达格拳脚虽然不轻, 但凭他的体魄,尚能承受, 也没有留下明显的外伤, 郑敏自然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提议先离开。
四个人走出别墅, 上了同一辆车。
郑淙开车,季鱼坐了副驾座, 海坤和郑敏坐在后车座。
一路上, 车厢内很安静。
郑敏偶尔抛出个话题,郑淙和季鱼回应, 海坤一直没说话,眼睛盯着虚空, 似是在想什么问题。
季鱼担心他被达格拳脚伤到, 却又不敢开口问, 不时看向后视镜,觉察到他要转头看向后视镜时,又匆匆转移视线, 假装看车窗外的风景。
她这种躲闪, 悉数落在旁边开车的郑淙眼中, 他无奈地笑。
车子终于到了郑敏住的酒店。
郑敏让郑淙和季鱼先下车等着,把海坤留在车内,问他和季鱼现在是什么情况。
海坤一手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他一时也无法解释清楚,脑海里突然闪过季鱼被掐伤的手和腰。
季鱼曾经提到,任萍萍昏迷前,提醒她“小心他的手”,很有可能指的就是傅远。
他的双臂应该都是义肢,无法控制力度,所以会把季鱼掐伤。
难怪他平时一直戴着手套,也拒绝和人握手。
海坤没想到来这一趟会有这么大收获:“傅远应该就是黑鲨。”
“他就是黑鲨?”郑敏从今天晚上傅远聊的那些话题,也有过怀疑,“难怪,他今天最后那句话,明显是在向你示威。”
她回想起来整晚的经历,脊背发冷:
“这么说,他现在已经不介意我们知道他黑鲨的身份。如果我没猜错,不出明天,他肯定会逼那个船员出面作证,你就是博洋,叫什么来着,枇杷是吧?亏你今天还想来救他,他明显已经被黑鲨笼络。”
“先不说这个,”海坤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还有一个很大的收获,我现在也大体知道,蓝鲸洞里面的秘密。”
海坤把晚上在海边沙滩无意间探知到蓝鲸洞的秘密解释给她听。
“你现在知道蓝鲸洞的秘密有什么意义?”郑敏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认为他在避重就轻,越发焦急:
“你是不是打算主动承认,你就是博洋?但你现在拿什么证据应诉?黑鲨把你每一条退路都堵死了,你现在站出来,根本就是在做无谓的牺牲!”
郑敏见过太多恶人钻法律空子,做出令人发指的勾当,还一副好人的嘴脸。
“听我的话,今晚就走,我给你安排专机。”
“不用。”海坤看向站在酒店门口的女人,“来不及了。”
“不是来不及,是你根本就不想走。”
郑敏同样看向季鱼:
“你觉得到了现在,你还有可能清清白白地回到她身边吗?你没有人证,黑鲨有枇杷,他们一定会极尽所能诬陷你。万一是死罪呢?”
“我没有想回到她身边。她想守住‘鲲鹏’号,有郑淙和你协助,一定能如愿。我们之前的计划不变。”
海坤起身推车门,准备下车。
“蓝鲸洞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解开?”郑敏不解,他为什么对关乎自己生死的大事,完全不当一回事。
“你很快就会知道。”
海坤没有再说什么,推开车门下车,转身看向季鱼。
郑敏也下了车。
季鱼和郑淙一前一后回到车旁。
郑淙用开玩笑的口吻,让海坤开车送他们回酒店。
他解释,送季鱼去机场的路上,他们突然改变了方向,去了鲲鹏号。
从“鲲鹏”号返回后,两人回到她住过的酒店,预订了房间,刚好遇上傅远派人来接季鱼去参加活动。
郑淙敏锐地觉察到,这场活动,让两个莫名其妙分手的男女,感情有回暖的迹象。
趁热打铁一晚,说不定就回到原点了。
郑淙又催了一遍,海坤犹豫了几秒钟,没有拒绝,让他们上车,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座那边车门,开门上车。
郑敏看着车子离开,一惯舒敞的心情,突然郁结得厉害。
她意识到,海坤应该从一开始就想到,他选择的是一条不归路,最后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十八岁,刚刚从少年走向成年,正是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他却背负了本该与他无关的罪恶。
他完全可以把过去埋葬,当做没发生过,改名换姓,拥有辉煌的人生,享受最美好的爱情。
他却主动选择,跨过沉沦,把真相还给世人。
这个真相,一半是真正作恶多端的黑鲨,一半是他自己。
真相揭开,意味着他也走向了断。
郑敏思及此,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进入酒店。
海坤开车,季鱼坐在后座上,一颗心七上八下,始终不能平静。
车子到了酒店,郑淙先下了车,也不等季鱼,直接进入酒店。
“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吗?”季鱼磨磨蹭蹭,犹豫着要不要下车。
“不用担心,你别看那个达格人高马大,其实徒有其表。他那几下,就跟胸口碎大石的杂技表演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