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仰止很久没回过陆家老宅了,上楼时被管家带进自己年少时住过的卧室,眉心泛开几缕疑思。
屋里是同样盛装打扮过的陆远菱。
她坐在单人沙发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进来,把门关上。”
陆仰止依言关好门,回过头,淡淡开口:“我也正要找你,大姐。”
“你今天在媒体面前摆的脸色是给谁看的?”陆远菱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男人单手插在口袋里,面色不改,“大姐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陆远菱忍着怒火,“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心思瞒得住我吗?你不就是因为我和爸逼你跟庄清时订婚而不高兴吗?”
“大姐既然知道我没心情,还要我笑给谁看?”陆仰止也不解释,平静一句就驳了回去,“我是个商人,不是卖笑的。”
他说到这里,忽而想起什么,又道:“别忘了你承诺过的事情。所有能心平气和解决的问题,都没必要闹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六亲不认”四个字让陆远菱的呼吸蓦地一顿,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陆仰止!你要反了天了吗!”
陆仰止似是而非地弯了弯薄唇,眼角狭长的缝隙里析出慑人的桀骜冷峻,“就算是妈还活着,也无权干涉我这么多。”
陆远菱气得哑口无言,半天才问:“你是觉得我没资格替妈管你?”
陆仰止看了她一眼,不置一词,怎么来的便怎么走了。
只留陆远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心肝脾肺没一处不疼。
“副董事长。”门外,秘书模样的人恭敬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卷录像带,“这东西,开庭的时候要不要一并呈上去?” “你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吗?我要是敢把这个交上去,他就敢六亲不认、和我断绝姐弟关系!”陆远菱一把夺过录像带,攥在手中,狠狠道,“先留着,以后有得是机会!这次光陆氏机密被盗和公司起火的
事就够让那女人消停一阵子了,这张王牌暂时放一放,以防万一。”
“是。”
……
三日后,法院正式开庭。
唐言蹊从车里走下来,望着法院门外庄严肃穆的徽章,一瞬间画面交叠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幕。
不远处一辆辆轿车驶来,车队的最前方的车上坐着随性的保镖,后面跟着的分别是陆氏集团的各位董事。
霍格尔和赫克托陪在她身边,本来准备安慰她几句,却听到女人莞尔轻笑着说:“你们看看那边的排场,不知道一会儿法官落锤的时候能气死几个?”
赫克托喉咙一涩,想随她一起打趣,可话音绕在齿缝间,怎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霍无舟那个冰块脸难得接了话茬:“我赌两个。”
唐言蹊这才又笑得真切些,回头,“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
赫克托张了张嘴,“老祖宗……”
“这点事难不倒老子。”唐言蹊朝他挤眉弄眼,“五年前我就来过一回了,论流程,我比他们熟。”
霍无舟没搭话,眼神却也深了。
那边的车门纷纷打开,身居高位的董事们逐一下了车。
最后一辆车里,宋井看着男人深沉莫测的脸,试探道:“陆总,到了。您不进去吗?”
男人幽深的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尽头那个单薄瘦弱的女人身上。
薄唇轻启,两个字静静流进空气:“不了。”
唐言蹊与墨岚安排好的律师团一起进了法院大门,David也在警方的押解下在她身后随行。
一场官司,宋井坐在车里都感受到了什么叫度秒如年。
因为车里的气氛,相比于法院里,可能更肃穆沉冷。
律师们早有准备,David也对罪行供认不讳。
这一场被告翻身的仗打得可谓是精彩至极,原告方措手不及,完全怔在那里。
最后唐言蹊眉眼薄凉地睨着对面明显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原告律师,淡声道:“差不多了吧?”
“证据,证人,罪犯,都在这里。”她道,“再往我身上泼脏水,可就有点难看了。”
几位律师面面相觑,“这……”
“还是我需要给各位留点时间,让你们想想还能编出什么话来?”
她掷地有声的一句,令所有人心头一震。
“不仅杀人放火是犯法的,诬告良民也会被判刑,各位……不会是打算知法犯法吧?”
……
唐言蹊忘不了那天她从法院出来,走在被阳光晒得发亮的大理石台阶上,整个人晕晕乎乎像中了暑一样的感觉。
其他人都散了,等她的人也被拦在法院门外。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坐在石阶的最后的一级上,低着头,脸埋进了膝盖。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去。
几个星期来压在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被搬开,她仍能回忆起那一寸寸渗进心底的绝望快要将她逼疯的感觉。
有人一步步踏着万丈金光而来,停在她面前,一道影子,笼罩在她头顶。
“刚才不是伶牙俐齿的,现在自己躲在这里哭什么?”低沉的嗓音,紧绷,“害怕?”
唐言蹊一怔,抬头,男人站在她面前不到半步的距离,逆着光,身形高大伟岸。
她想也不想就收住了眼泪,起身,绕开他准备离去。
却被他猛地攥住了手腕,“言言。”
唐言蹊深呼吸,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字道:“看到我无罪开释站在这里,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啊,陆仰止?”
他冷静克制的俊脸上漫开很浓的雾霭,凤眸也深深的,喉结上下一动,“没有。”
“没有吗?”唐言蹊抽回手,淡笑,“也对,你已经和庄清时订婚了,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多不多我这一份聘礼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说完,她扬起脸,与他对视,讥诮道:“恭喜你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夫妻一场,没什么可送你的。”唐言蹊自顾自地说着,伸向左手,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声调的抑扬顿挫都未曾改变,平静得冷漠,“这个还你,虽然拿去送她好像有点辱没庄大明星的身份。不过你若
是告诉她,你连这个都从我手里讨回去了,她必定高兴得晚上多让你睡两次。”
陆仰止就这么看着她取下戒指的动作,一气呵成,半点犹豫都没有。
却好似,生生从他心尖摘走了什么。
他没有接,只道:“跟我回家。”
“回家?”唐言蹊一笑,“你说那个有钱人圈养情妇的地方吗?”
男人俊容猛地沉下,“你……”
“我听说了。”她收敛起笑容,面不改色地平视着前方,连点余光都没分给他,“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墨岚还在等我。”
“你要去找他?”陆仰止问,只觉得每个字都绞着他的心脏,“你要和他走?”
唐言蹊懒得给他解释她回欧洲是去找她爹妈。
反正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分别。
不过若是这样能让陆仰止死心,倒也不妨就装一次糊涂。
于是懒洋洋地一笑,“是啊。他替我洗脱了冤屈,我跟他走,很奇怪?”
“言言。”男人蓦地展臂把她整个人都扣进了怀里。
法院大门外,墨岚双指取下嘴里的烟蒂,不悦地看向守门的武警,“我们不能进去,为什么他可以?”
武警门卫低声道:“这位先生您有所不知,那可是陆市长家的公子,我也不好拦的。”
虽然他也不能干扰执法和审判,但是放他进去找个人,那还不就是门卫点点头的事情么?
顾况心有不甘,手摸向腰间,墨岚很快发现他的动作,厉声道:“回车上去!”
在武警面前动刀动枪,他是没带脑子出来?
“姓陆的还有脸缠着老大,真是——”顾况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不远处,男人正如他所说,紧紧箍着唐言蹊不肯放手。
“非走不可?”他的声线绕在她耳边。
唐言蹊对这个怀抱发自内心的抵触,冷声道:“松开。”
“言言。”
“我叫你松开,听不见?”
男人顿了下,似有所顾虑,放开了她。
可她却没走,而是静静站在原地,就这么侧过头望向他。
褐色的瞳孔里没有温度,也不带一丝波澜起伏,“陆仰止,我真的挺不明白你的。”
她的话让他身形一僵。
唐言蹊把玩着指尖的戒指,徐徐笑道:“你是人格分裂还是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不累吗?”
“一个多星期前在医院里不由分说便要告我,口口声声准我请律师,却把我一个没灾没病的大活人关在重症监护室里,一关就是好几天。别说是律师,我连苍蝇都他妈没结识一只。”
“说实在话,那会儿我对你挺心寒的。后来我被人劫出去,你舔着脸找过来说要给我解释,我真是恨不得一巴掌甩在你脸上,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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