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其实都暗暗等着唐知眠说话,好评判到底是谁说得对。
哪想等了半天都不见他开口也就算了,怎么就突然说走就走?是同意现在就走的观点吗?
这结论不仅让说破了嘴的自己很没有面子,更是轻易把所有人的生命拿来开玩笑!男生越想越气愤:“唐先生,您这样一意孤行,会把大家都害了的!”
“奇怪,你们的脚长你们身上,爱走不走。我们的脚长我们身上,想走就走,这还需要报备吗?”苏辛偏头笑,颈间的刺青也显得妖媚,“还有,这只是个活动,你们一个个真以为是在演电影啊?还是说……想出什么风头?”
男生脸一红,这让苏辛说对了,他,不对,应该是很多人都把这次活动看得很重,是因为想要表现得机智聪颖些,也许可以得到唐知眠的青睐。
虽然并不清楚唐知眠特意参加这个活动的目的,但今年唐氏的招聘即将开始,说不定表现得异常出色的人会被唐知眠青眼相中,招入唐氏也不好说!
正因为如此,这一路下来,即使是再柔弱的女生也硬是忍着不吭一声。
想到唐氏,就想起眼前这个苏辛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男生有些幽怨地看着她:“苏辛,你别插嘴,我在和唐先生说话。”
“我和他是搭档,我说的话,就是他要说的。”苏辛嘴角一勾,轻巧说道。
“苏辛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角落里,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嗤笑。
大家循声看去,是个短发女生,也有人认出她来,神情不安地和同伴小声低语。
“哦,我记得你,”苏辛看过去一眼,笑容不减,“鼻子好点了吗,还要被砸一下才舒服?”
被苏辛这么一提醒,安珂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鼻子,等发觉这样的动作无疑显得势弱的时候,脸颊嗖地涨红。
她不甘心地抬起头,对上苏辛似笑非笑的眼神,顿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更加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不就是有张好看的脸吗!还不是一无是处?谁都知道你就是个草包美人,得意什么啊?”
“草包美人也是美人,这点我欣然接受。”苏辛捂着嘴打哈欠,转而望向身边的男人,“你说对吧?”
唐知眠的目光在她洒然不羁的眉眼间停留片刻,淡声应道:“嗯。”
苏辛愣住:“你这是承认我很美了?”
唐知眠不置可否,接过她手里还未拆封的雨衣,动作迅速地拆开后,直接套到她头上。
“穿好。”语声沉静,好像之前那么配合的回答不过是苏辛的错觉而已。
苏辛没动,她正在笑,笑声从雨衣下传出,轻悦动听。
唐知眠蹙眉,伸手把雨衣往下扯了扯,苏辛这才趁机将脑袋从衣领处探出,不知羞地再次发问:“喂,我这么美,你有没有觉得心动啊?”
她笑得灿烂,眸子清亮,唇角轻扬,发丝粘在莹白的脖颈上,那条细长的金色刺青叫人移不开眼。
“不要脸!”安珂再次斥骂。
“安安,快别说了……”同伴悄悄拉住她,却被她一把挥开,依然有恃无恐地叫嚣着:“苏辛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个祸水!是祸水!”
“安安……”同伴生怕她又要和上次一样被苏辛教训,吓得一个劲儿地跺脚,一时心急,突然朝着苏辛方向鞠躬道歉,“苏辛你不要生气,她有口无心的……”
苏辛正低头将纽扣扣好,不甚在意:“无所谓,嘴是她的,我管不住,也不想管。”
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年来,比这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也没少块肉,照样好好活着。
许多时候,越是在意越是容易受伤,她早就学会了怎么让自己活得舒服快乐,这些闲言碎语,偶尔还是生活的调味剂。
“谢谢……”
“你和她道什么谢!你忘了魏岸哥的事了吗?要不是她,魏岸哥也不会心灰意冷,到现在还不肯回家!”安珂气急,干脆一股脑儿地将话都挑明了,“魏岸哥是为了她才放弃巡演的,辜负你爸的苦心,也辜负所有人的厚望,结果呢……”
安珂狠狠咬牙,直直瞪向苏辛:“都怪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是有什么内幕八卦,一直围观的人在这时都偷偷竖起耳朵来,生怕雨声雷声太大,平白错过了好戏。
“魏岸……”苏辛戴好帽子,依稀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刚凝神回想,手腕被人轻轻拉住,温热的触感,在彼此肌肤相贴时,迅速弥漫身周。
她仰起头,对上唐知眠深邃平静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下倏忽软得一塌糊涂。
这里每个人都不喜欢她,有厌恶的,有疏离的,也有纯粹看热闹的。
唯有他,是和自己站在一起的。
不用明说,也不需要去解释,他甚至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气息孤冷,拒人千里,但依然真切地站在她身边。
“走。”
他拉着她的手,在众人惊诧的视线下,如同懒于应付烦扰的帝王,大步迈入雨中。
第三卷 你的世界 第28章 她才不会死呢
雨越下越大了,穿过横生的枝桠跌落下来。雨衣很薄,又没有其他的防护用具,高空垂下的雨点在头顶砸出清脆的声响。
苏辛尽量不让自己落后,咬着牙往前小跑着。下坡路,雨湿了地面,山泥混着雨水翻出,踩上一脚就像陷入了泥潭一般,再提起脚来要费些劲。
唐知眠人高腿长,走路也快,她只有这样不要命地拼命追赶,才不至于被抛下。
树林里有不少残碎的枯叶被吹过头顶的风掀起,又被雨点毫不客气地击落,破散成淡淡的粉尘,将空气渲染得愈发浑浊起来。追着走了一段路,苏辛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胸腔里的空气正在逐渐被透支。沉闷、耳鸣、晕眩……不适感接踵而来。
“咳咳……”苏辛止不住剧烈咳嗽。
咳嗽声很快被滂沱大雨吞没。
她咳得难受,不自觉地手上用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却忘了自己的手还被人牵着。
疾行中的男人有所察觉,终于放慢了脚步,偏过头看她。
隔着一层雨幕,她眼里的光芒涣散,嘴唇泛紫,整个人如同一株摇摇欲坠的八角玫瑰,每一下的呼吸似乎都在和她争夺着所剩不多的养料。
“没、没事……咳咳……”感到他停了下来,苏辛扯着嘴角笑,“我就是走得太、太快了……口水呛着了……咳咳……”
陆续有一些人也跟了出来,毕竟是唐知眠带的头,他们都愿意相信冒雨赶路是正确的决断。
现在见前面的人停下来,以为是出了事,也都跟着停下,神色焦急地互相询问:“不能走了吗?”
“不知道……突然就不走了……”
“再等等吧……”
大家小声议论着,都拿不定主意,只能站在雨中踯躅不前。
苏辛弯着腰,直到缓过一阵要命的咳嗽,才仰起头回视他,笑容如常,带着些许狡黠:“就知道你会担心我,看了我这么半天,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唐知眠抿唇不语,反握住她的手掌,将她往自己身上提了提,才发觉她的掌心冰凉,身上更是在轻轻发抖。
他眉心皱得更紧:“哮喘?”
这丫头真是不要命了。
苏辛眼神闪了闪,蓦然赖进他怀里:“是啊,我现在浑身发软,走不了了,你说怎么办吧。”
“胡闹!”男人黑沉的眼底有着让众人心悸的怒意,一弯腰,将她连人带包一起抱了起来,“回去,立刻。”
“你又说我胡闹……唐知眠,我从来没对人胡闹过……你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
苏辛捂着胸口,感到那里急促的跳动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才恍惚忆起现在不是六年前了。
不会有人同自己嘻哈作笑,也不会有人告诉她,觉得难过害怕就哭出来,偷偷懦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气恼被人一语点破,也气恼自己无力反驳,只是越是气恼,却越是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所以那人假装扭头不看她,任由她哭个彻底。
她是在害怕。
因为她每次都以为自己会死掉。
而她能做的,只有躲在房间里不断地告诉自己: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
她这么不听话,任性、自私、不学无术、不求长进……
她的存在让爸爸远遁他乡,让妈妈费尽神思直至心力交瘁。
她没有温暖和平的家,没有陪伴在侧的亲人,唯有一腔从年少延续而来的执拗心悦支撑着她。
她亲手使自己变得招摇惹人厌,在热闹的苏家里过得像个局外人……
可不就是个不知死活的祸害吗?
祸害遗千年。
所以她才不会死呢。
……
唐知眠的头发上还有雨水,随着他大步的走动,滴到苏辛苍白的脸上。她清醒了些,挣扎着想要下来,却在抬眼时,从他黑沉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小小的,脆弱的自己。
“真丢脸……”她忽而觉得累,轻轻叹息,双手却毫不客气地反圈住他的脖颈,脸颊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想借由他身上的气息将自己熨暖。
这不知羞的动作让唐知眠脚下一顿:“安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