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苏辛眨眨眼,笑得婉转可爱。
唐知眠好看的眉心微蹙:“苏辛,不要动歪心思。”
“歪心思?比如呢?”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也没有我控制不了的人。”唐知眠轻抚她的脸,声线淡淡,宛若古时帝王,在宣布自己的权威。
“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了。我腿长在自己身上,爱往哪儿走往哪儿走,我这颗心呀也是自己的,爱咋想就咋想。”苏辛嬉皮笑脸地和他贫嘴,眼底的光却悄然冷了下来。
怎么?在试探她么?反侦察呀,谁还不会呢?
苏辛依然在笑:“唐知眠,你如果这么防备我,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身边呢?”
两人离得这么近,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因为角度的关系,地上的剪影映出缠绵交融的模样,苏辛说完后,便静静地对着剪影发呆。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他总归是跟自己离得很远的,所以即使她和他有了同住屋檐下的机会,他仍然是将自己当成一个随时随地会动歪心思的人,歪心思又如何呢?是担心她乱说什么?还是做出什么会让他困扰的事情?
可是呀,她本是自由个体,为什么要按照他的嘱咐,当真乖乖呆在这里哪儿不去呢。
苏辛视线低垂,一声冷笑溢出唇角:“你从一开始就是防着我的,对不对?那我猜猜看,你又留着我没直接赶走……难不成我身上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她一向想事情想得深,这么开了个头,竟真说出了一串的联系来。
唐知眠没说话,既不像是默认,也不像是要解释。只有愈发紧蹙的眉心显示出他现在心绪也不佳,是被这个胡思乱想的小姑娘曲解了心意才感到烦躁,还是因为被说中了心事而觉得懊恼,苏辛不得而知,她现在只知道,自己这几天有点得意忘形了。她早该知道的,唐知眠对她的“好”总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正是因为无法掌控无法预料,所以才并不真实。
如果先前是因为沉溺而不自知,那么直到刚才,他语声冷然地告诉自己,不要随便走动,不要动不该有的歪心思,已然说明一点,他在防备她。
防备她影响他的所有布局,亦或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容纳过她。
真是……让人伤心的认知啊。
苏辛按着心口,幸好,心跳还算正常,也没到传说中伤心欲绝的地步,她总是自愈力极强的。
“苏辛,聪明的脑袋不是拿来胡思乱想的。”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不方便言说而已,怎么放到她这里,就成了另有所图,还是有心防备了呢?
苏辛哪里知道唐知眠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自己留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看起来像是有心保护她,护着她,甚至还有点宠溺她,可是真到了必要时候,又总要将她扣着,什么也不让她做,甚至还有点担心她出门给他惹麻烦,这难道不是在防着她吗?
两个都是极为机敏又擅于揣摩人心的人,却因为谁也没有道明说清,反而各有心思,气氛从原先的融洽和谐,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先生,车备好了。”刘叔看不过去了,在身后提醒,他不忍心先生这样进退两难地被苏辛逼迫着,又觉得苏辛这浑身是刺的模样格外让人心疼。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家先生打小儿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你说同女孩子说话怎么能这么硬生生的呢?明明是担心的话,听着确实有点不是味儿不是?都说女孩子心思细腻,想法也多,苏辛现在闹情绪,可能还是跟先生这命令十足的语气有关吧。
但拍卖会即将开始,今晚正是先生计划的关键一步,耽误不得,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他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唐知眠闻言动了动,到底是没有解释什么,站起身准备离开。
苏辛扯了扯嘴角,还在身后不冷不热地跟他挥手道别:“一路小心噢,唐先生。”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尤为用力,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唐知眠心下一阵无奈,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自从遇到苏辛,他确实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一整天都好好的,突然就如同一只炸毛的小猫,整个人都对他释放了敌意。
这样一个敏感又自我保护的小姑娘,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还真是有些难以揣测。
他想着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来解决,却没想到,今晚之后,苏辛还真给他干出了一件大事来。
门外很快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苏辛又懒懒吃了几口饭,准备回房间休息,虽然刚才说了一堆违心的气话,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在时装大赛之前,她现在要做的是养精蓄锐,等着柳庭木上钩。
看了眼日期,苏辛陡然想起明天该回学校复课了,毕竟还是学生身份,不能拖太久,免得学校跟苏家那边告状,回头又要给她整什么幺蛾子。
刚洗完澡,就接到秦小雯的电话。
这个点竟然打电话过来?
秦小雯一向是知道她如果要离开,必然是不能打扰的。从前苏辛每次出任务,秦小雯都像是跟她有默契似的,全程都不会轻易联系她,除非苏辛自己主动联系,否则,秦小雯就自觉离开苏辛的世界,久而久之,两人之间形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早在苏辛离开出租屋的时候,就和秦小雯说过了,自己会消失几天,这才第三天,就接到她的电话,苏辛心下一咯噔,直觉出了事!
“苏辛!不好了!乐乐他……他不见了!”电话一接通,秦小雯带着哭腔的声音急急传来!
第七卷 无与伦比的美 第98章 千机老人与矮婆
潮湿黑暗的地下仓库,四处弥漫着腐朽萧条的气味,几只枯瘦如柴的水鼠听得人声,刺溜一下急急蹿远。
藏污纳垢的地方,是一切混沌与肮脏隐藏的场所。
生活在这里的有两种人,一是被生活所迫无处栖息的落魄流浪汉,二是身份敏感不得不躲避阳光的人。
苏辛要找的,是第二种人。
雪白的帆布鞋踩过黑黢黢的污水,溅起几滴黑色的水滴,仿佛一只从地底伸出的手,在这个不速之客的鞋上画下几朵印记。
抬脚,将挡在面前的一张小板凳挪开,板凳后面有什么异物在蠕动,原来是躺了个人。
见苏辛穿戴整洁,笑容浅浅,那个躺着发呆,突然被椅子拉动声惊动的人一下子精神百倍地凑过来小声问:“美女,这个要不?”
手一摊,全是些外间买不到的绝版光碟。
“美女,要买碟片不?”大约是意识到来了生意,又有人从昏暗的光线里探出头来,猥琐的笑容写满了生活毫不留情的逼迫。
“不用了,谢谢。”苏辛对着这些人,却十分有礼貌,声线轻轻软软,眉目微微含笑,即使是在拒绝,也叫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因为她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容小觑。
“灰”,介于白与黑之间的一种色系,如同这个介于繁华街市与绵延山区之间的地下世界,迷蒙又神秘。
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却也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一旦曝光,他们的生命也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他们如果离开“灰”,就会改头换面,以任何一种你无法识别的模样存活下去,直到死亡降临,再回到这里,让身体长眠于此。
苏辛十岁的时候,被丢在这里整整半年,从乖戾锋芒到谨慎内敛,她跟着矮婆学会了不少技巧,也从那些选择离开的人身上偷学到了一些“变装”本领,即使技艺不算精湛,好在她足够聪明,善用其能,才得以在进入“DUSK”之后,成绩一直遥遥领先。
只是,人事变迁,万象变化,她那时候面黄肌瘦,为了自保,不得不每天蓬头垢面,黑泥抹脸,如同真正的乞丐,谁也不会想到她真正身份还是名声在外的苏家女儿,本该光鲜无限,活成人上人,却被丢弃在这样低贱的地方自生自灭。
直到如今,一晃许多年,她再度归来,风华骄矜,美艳不可方物,却已然无人认得她。
从进来起,苏辛因为心中对这个破落又污秽的地方充满感激和熟悉感,所以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自然随性。
“沙沙……”衣料摩擦的悉率声响,是那些躲在黑暗中无声窥视的人,都悄悄坐直身子发出的动静,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像箭矢一般射向苏辛的方向。
“我什么都不要,谢谢你们的推荐噢。”苏辛俏生生地站在入口透进来的一点光亮里,仿佛携漫漫希望而来,一身磊落坦荡,与周遭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
“那你来做什么?”见苏辛有备而来,角落里传来黯哑的嗤笑,显出说话人的不屑。
苏辛循声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眼。
是个眼瞎的呢。
苏辛认得他,千机老人。
整个鲜为人知的“灰”里,擅长设计精妙小玩意儿的高手。
他设计的那些小玩意儿,可以是一只普通的戒指,也可以是平平无奇的手表,总之所有寻常生活里可见的用品,都能为他所用,妙不胜收。
整个“DUSK”组目前正在使用的耳钉讯号器,便是他设计出来的。
据说,三十年前,他曾涉嫌抄袭一款海外已申请专利的发明,被冠上商业盗窃罪名逮捕,后来利用自己发明的万能钥匙成功越狱,再后来又遭遇仇家追杀,瞎了一双眼睛……曲曲折折,一路坎坷,最后落到了这里,成为地底下藏而不发的一柄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