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先前练走步扭得太夸张了,还没缓过来就被那两个力气奇大的大妈扯来扯去,这才给闪了腰。
“哟,不错啊我的姐!”秦小雯双眼发光,捧着脸嘿嘿直笑。
唐知眠昨晚来过苏辛的公寓,这点秦小雯是知道的,只不过等她忙完出来的时候,苏辛屋里的灯也关了,她以为这丫头是洗心革面早睡早起了,倒是没想到原来还留人在家里过夜啊,不得了不得了,这丫头真是愈发强悍了。
“行了,送我去医院吧。”苏辛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接下来的比赛,也没心思和秦小雯贫嘴了,准备下午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秦小雯笑容僵住,皱眉:“你不是吧?真不舒服啊?”
“我看起来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苏辛眼皮抬了抬,拆开塑料袋拿出一根油条啃着。
“你这个死丫头!不舒服干嘛不早说!”秦小雯一下子脸色大变,又是掏手机又是拿钥匙,找了半天没找到钥匙,脸色更加难看了。
“钥匙没带出来,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拿钥匙!”
秦小雯慌里慌张的样子让苏辛一时沉默,香脆的油条在嘴里渐渐失去了原有的可口,她心口微微发酸,低声叫住她:“小雯,我只是闪到腰……”
“你给我闭嘴!”
秦小雯红着眼扭头怒瞪她,一想到过去那些年自己是怎么央求哥哥秦哲为苏辛配药调理心肺,又费心费力四处问诊帮苏辛强身健体的,就觉得眼前这明艳娇俏的姑娘有多少珍贵。
秦小雯记得自己刚认识苏辛的时候,这姑娘刚从苏家逃出来,整个人瘦得皮包骨似的,在火车站一路从三号车厢追到了十八号车厢,为她抓到了抢包的小贼。
那是她来S城的第一天,盛夏酷暑,嘈杂的火车站里热得像个大蒸笼。
苏辛穿着简单的白T短裤,梳着高高的马尾,清清爽爽穿过人群,小脸却是惨白的,她抓着完好无损的背包缓缓走来,先是上下打量了会儿,而后咧嘴一笑:“喂,眼睛长这么大不是装饰用的,自己的东西以后盯紧点儿。”
这是苏辛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尾声轻翘,流里流气,笑容却亮若灿阳。
苏辛便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无论发生任何事,她总不会显得孱弱,反而谈笑风生,一派潇洒自由。
仿佛世间多少愁苦事,都不能叫她轻易落泪示弱,她生就一副妩媚娇柔样,却心如玄铁,刚硬无比。
可苏辛也总是在生病受伤,而那些伤也好,病也好,她连过问的勇气的都没有。
想到这里,秦小雯有些想哭,扶着苏辛往一旁的长椅上走去,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见她还是笑吟吟地抬头看着自己,气闷跺脚:“我的祖宗!你能不能不要总出事儿了?上次扎玻璃,上上次哮喘发作,还有上上上次……”
“打住!我这不是怕你生活太无聊,给你来点儿刺激的吗?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苏辛眨巴着眼,天真无邪。
“你啊,”秦小雯忍着哭腔,压抑了许久的疑惑也不解终究还是问出来了,“明知道你妈妈的病多多少少都遗传到你身上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劳心劳力的事情?总把自己陷于危险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八卷 未必总相逢 第124章 腰怎么了
晨间的雾气被拂面而过的秋风吹散,日光带着一丝凉意拨开云层,浩浩荡荡地莅临人间。
于是,苍茫且庞大的人间四境,架不住光辉盛烈,褪去巍巍然的外相,转以恭敬的臣服姿态去迎接这一轮旭日。
诚然,人间四境,草木生灵,面对强敌高权时,大多是会下意识地服软顺从。
但人不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人,在进化演变的过程中渐渐生出了硬骨头,便也常做出挣扎于反抗来,即使收效甚微,或者最终仍以失败告终,战斗过便是胜利过。
唯有那些不怕苦痛,独自披荆斩棘走出一条血路的,才能有资格一路直挺着腰杆,昂首阔步并从不惧怕前路坎坷。
所以,她为什么要做许多劳心劳力的事情,在身体无法负荷的情况下,几次三番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答案简单又复杂,不怕死,是为了活下去。
看似寥寥数字的解释,秦小雯这样家庭健全,身心单纯的姑娘,又怎么能明白其中赋予的悲怆意义呢?
苏辛有些怅然地低下头,手里还捏着半根油条,油亮的面粉沾着点点白糖,那白糖被日光一照,隐隐有化开的趋势。
她想到很多年前,自己被遗弃在黑黢黢的大马路上,晚间挑担的摊贩见她独自立在街边,好心地给她炸了根油条。
苏辛记得很清楚,那油条上面没有白糖,连油都很少,就干巴巴一小团面粉,味道还是带着一点儿咸的。
她不知道自己一边吃一边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吃进了眼泪,才会尝出奇怪的咸味来。
再后来,那摊贩便再也没见过了。
“哪有这么多问题,你成十万个为什么了吗?”苏辛从遥远的回忆里抬起头来,不答反问。
说话的女生,此时的神色无可挑剔,三分娇俏三分明媚三分不羁揉作十分坦荡清明,看得秦小雯一时忘了怎么回答,等要反驳的时候,已然失了原有的气势。
“你就忽悠吧,尽管忽悠,哪天你横尸街头,我才不给你收尸!”秦小雯沉着脸说着气话。
“别啊,我可看中了一块风水宝地,就在咱们后边的山上,你回头看我死了,就多想想办法凑点钱给我在那里买块儿地,建个漂亮的墓穴,挑个好日子把我送到我的‘大宅子’里。听说极乐世界里,也是有房才是爹。”
秦小雯噗嗤笑了:“你这奇奇怪怪的歪门邪理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瞎掰的,嘻嘻……你看,笑一笑多好,别有事没事拉着脸,刚才我都被你吓坏了。”苏辛抱着秦小雯的腰撒娇,仰着头,明眸璨亮,颈间的金色夺目的刺青提醒着秦小雯,她曾死过一回,如今又这般生龙活虎,靠的可能不仅仅是运气而已。
秦小雯喉间一滞,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透过苏辛。
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有如此泯灭不去的伤痕,又是怎样的回忆,必须用如此艳丽漂亮的方式去粉饰?
“算了,不和你争了,没意思。走吧,我送你去医院看看。”秦小雯还是不放心苏辛身上的伤,想拦辆车去医院挂号。
“哎,别,我这伤残人士呢,你温柔点!”
“我够温柔了,你倒是配合啊!你不走,等着白马王子抱你走啊?”
“噢,我的王子好像来了。”一辆低调的凯迪拉克在对面街旁停下,苏辛眼神好,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推门下车,步履从容地朝她们走来。
携风而来,如云似梦。
她蓦地心动了一下,唇边不觉染了柔软笑意,静静地看着他。
隔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和来回行驶的车辆,她跟他之间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而不断缩短。
曾几何时,天涯相隔,她咬紧牙关在黑暗的道路上踽踽前行;曾几何时,梦中千回,她每每触摸到美好的边缘,又猝然惊醒,对着孤灯长夜哭笑不得。
十六岁以前,她是勇猛的小兽,在保护母亲的路上毫无畏惧地冲撞滚打;十六以后,她心里住了一个少年,此后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为以后追求他、拥有他做着准备。
她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亲人,要有足够厚的脸皮不怕拒绝,要有足够机警的心思去接近他而不被轻易撵开,还有足够长久的耐心,去等待他的回应。
而这些,似乎不经意间就这样实现了。
六年未见,她爱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这般清贵沉稳的模样,让她有过一时片刻的惊疑和惶恐,但她仍然厚着脸皮去接近他,缠着他,直至成功同他有了微妙的关系,一切看顺理成章,细细思量,总觉得有些地方被疏漏了。
苏辛望着他逐渐清晰的面孔,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的唐知眠和她依然隔着万里之遥,即使亲密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也好似从未真正靠近过。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苏辛茫然地摇摇头,大约是今天的太阳比寻常日子里更亮堂热烈些,她坐得久了,有些晃神了。
“那不是你梦中情人吗?厉害了,昨晚见面,今早见面,我的小苏辛啊,你这是要坐上唐氏少奶奶的节奏啊!”秦小雯也看见唐知眠了,暧昧兮兮地冲苏辛挤眉弄眼。
“那你还不快走?”苏辛理所当然地开始清场。
“你有没有良心啊!我给你买了早饭,我还准备放弃休息的时间带你去医院……哎哎,行行行,我走!不当你们的电灯泡行了吧!”秦小雯一边咕哝一边好笑地撤离,既然唐知眠来了,她当然也是放心的。
苏辛依然坐在长椅上没有动,眸光看向前方,她的心上人即将走到她身边。
红灯限行,她看见唐知眠在斑马线上停下,面容清冷,气质出众,笔直修长的双腿被线条流畅的长款风衣衬托得更加完美。
他也往她的方向看来,黑眸深而沉,眉间寂静,像久远的征战、封冻的冰河也不曾撼动的坚韧山峦。
苏辛怔怔地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即使看不真切,她也能猜度出那沉沉的眸光里,是无论如何也探不进去的幽深古井,哪怕她六年前曾在那里头看见过娇弱无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