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嘉树的耳朵更耷拉下来。
“他现在还挺烦的,觉得……”温歌在脑海里搜刮找了一个词,“嗯……觉得不应该接你这个烫手的山芋。”
谈嘉树不知所措,一时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紧紧捏着剧本。
他哑着嗓子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是个累赘。”
温歌转过头看着他,口吻中带着一丝带着恶意的残酷:“你确实挺累赘的,戏也演不好,还只会添麻烦。毕竟常理是,省心的尖子生教久了,老师也难免嫌弃那些愚钝的插班生。”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谈嘉树捏着剧本紧紧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剧本“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他不敢抬头看着温歌,拼命抑制住哽咽说:“那我……那我找公司,找公司说一说,让他们给我换个经纪人……对不起……温姐……”
温歌没做声,捡起地上的剧本,拍了拍上面的雪渍。
翻开剧本,看到上面写满了满满当当的笔记。
温歌突然笑起来,揉了揉谈嘉树的头发,捏了捏他的脸:“好了小朋友,对不起,跟你开玩笑的。”
谈嘉树诧异地带着通红的眼眶抬头看着她。
真像以前老跟在她后面的弟弟。
她突然就心软了。
“六皇子朝淮生母为华淑妃,却由皇后抚养,原本皇后对他慈爱照料,没想到后来却越来越怨恨他,一直认为是他害了自己亲儿子。而朝淮生性温和善良,对自己的过错始终耿耿于怀,对皇后却依旧希冀着母爱。因此,当他发现皇后施计陷害他时,相比气愤,他其实更是难过和愧疚的。”
看着谈嘉树有所领悟,温歌顿了顿,道:“所以,你刚才体会到了那种感情吗?”
谈嘉树恍然大悟,他的眼睛再度亮了起来,又恢复了那种过分阳光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温姐,您费心了。”
“别讨厌我就好。”
“怎么会!”谈嘉树赶紧疯狂地摇头,像只温歌在微博上看到过的一只傻乎乎的柴犬。
他站起身,像是满血复活,猛地熊抱住温歌,在她耳边再次道了一声谢,又欢快地摇着尾巴跑向导演那。
温歌愣了愣,看着他背影,又笑了起来。
果然是心软了,她当皇帝的时候,哪里会这么耐心去教导别人。
不过,跟小孩子计较什么。
叶桦程终于和公关部敲定好了声明稿。
过来的时候路过拍摄,看见谈嘉树精神奕奕地在拍戏。导演喊重来,也没见他沮丧。
“啧,这小子状态不错。”叶桦程惊讶道。
一旁听见的温歌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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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导演喊完“action”,温歌便踏入寝宫。
她第一眼就看见趴在在地上,怔怔地抚摸着绣着虎崽的小孩肚兜的女人。
一瞬间瞳孔紧缩,她想起她的母后。
朝堇快步朝她走去,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个女人。
她努力放低了声音,盯着华淑妃的表情变化,慢慢道:“母妃,您该就寝了。”
“就寝?”华淑妃迷茫地想了想,左顾右盼,“我不就寝,我还没找到我的淮儿……我的淮儿呢……”
朝堇握住她的手,努力地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淮儿来不了了,但是你的堇儿在这呢。”
“我只要我的淮儿,淮儿呢……”华淑妃喃喃道,“我只要我的淮儿……”
朝堇把华淑妃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看着她说:“你就不要你的堇儿了吗?淮儿已经离开你那么久了,为什么始终不看看您的女儿呢?”
“我的淮儿离开了?他离开了?!”华淑妃的表情从迷茫疑惑到狰狞,她反过来抓紧朝堇的手,涂着娇艳丹蔻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朝堇的皮肉中。
“您的丈夫离开你了,您的儿子也离开你了,只有我啊,只有我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为什么您不看看我呢?我难道不是您的孩子吗?”朝堇的眼里涌出豆大的泪水落在华淑妃的手背,烫得她似乎一抖。
“我的淮儿怎么了?他怎么了?”华淑妃自顾自地喊叫着,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朝堇说了什么,她指甲陷进的地方似乎都慢慢溢出了鲜血。
朝堇的痛觉仿佛麻木了,她眼里的小火苗似乎被华淑妃的一句话吹熄,心里忍不住产生出些微冲动的恶意,像是报复似的缓缓道:“你的淮儿今天在宴会上激怒了皇帝,他被禁足了出不来了……”
话音刚落,华淑妃浑身一抽搐,她反身捏紧朝堇的肩膀,祈求般地看着她:“那你去求情啊,堇儿,他可是你的弟弟,你去求情啊……”
“你现在知道我是堇儿了?可是父皇太生气了,要是我去求情,把我也罚了怎么办?”朝堇试探着地说道,眼里止不住的泪水。
“这是你欠淮儿的,要不是因为有了你,别人就不会把淮儿夺走……这是你欠淮儿的……”华淑妃恶狠狠地看着她。
“所以我活该去死吗?”朝堇擦干净泪水,吸了吸鼻子,“你失去父皇的时候,才整天惦记着父皇。后来等到你失去儿子的时候,才开始念叨着淮儿淮儿。所以,难道非要等到有一天你失去我的时候,才终于愿意看看我吗?”
华淑妃根本不听她讲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道:“你去求求情吧堇儿,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我就是这么狠心,我恨不得他死了您才会看我一眼……”
华淑妃的巴掌狠狠扇了过来,扇得她剩下的话都粉碎成渣。
“你怎么能这么恶毒,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掐死,”华淑妃从地上爬起来,从寝宫朝外跑去,喃喃道:“我要去找皇上,他不能这么对待我们的孩子……”
朝堇耳畔的头发也打散垂落下来,显得她狼狈又可怜。
只剩下她一个人跪坐在华丽而又冷清的宫殿里,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啜泣:“最狠心的,是您啊……”
母后两个字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cut!”导演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大家准备上来重新布置道具和设备。
却只见温歌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跪坐在那仍然一动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桦程刚想要上去看看怎么回事,秦杨拦住他:“温歌入戏太深,她现在在缓和情绪,让她静一静。”
又稍微等了一会,才见温歌动了动,她从地上起来,跪的太久血液不畅,险些摔倒。
叶桦程赶紧上去扶住她。
温歌这时候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是看不出破绽的带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了。”
魏景山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赶紧回去休息休息。”
叶桦程先扶她到化妆间休息,她喝了一口热茶,才有点缓过来。
看着叶桦程担心的模样,笑了笑:“睡一觉就好了,没多大事。”
这一次,是她失策了。
她没有料到,在开拍前就心理准备了很久的自己,没想到竟然还能被这些已经太过久远的感情轻而易举影响。
她竟然没有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从任人宰割的公主变成手握权力的帝王,她的心里居然还是没法释怀。
第10章 大白兔奶糖
夜深人静。
第二天五点就要开工拍戏,温歌早早就休息了,结果半夜就从噩梦中惊醒。
她抹掉脸上的冷汗,睡意全无。又看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
酒店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况且自己还要维持体重。最后温歌还是只倒了一杯水,披上外套,走到阳台处吹着风清醒,顺带打了一个哈欠。
夜晚格外寂静,她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戴上耳机。
耳机里第一首是原主最喜欢听的歌。
里面最开始是一个女人的念白,带着粤语的韵调与凄切——
“再见,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前方可以看到影视城里堆砌的古时城阙掩埋在黑暗中,月色洗练过,又显得平静安稳。
温歌这时想起今儿是十五。
千年月仍是同一轮月亮,徜徉着清冷光辉。
她的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常常看着天上那轮月,呢喃着那是她与她的丈夫共赏过的那一轮。
母后常常跟她说起她和她的丈夫曾经是多好的一对璧人,曾经度过了多么神仙眷侣的一段时光,她最爱的那句词是“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是月儿会圆也会缺,人会喜欢自然也会冷淡。
又一年中秋,父皇歇在了别的妃子那。
母后就在院子里看着那一轮象征着圆满的月,怔怔看了一整夜。
月亮还是那一轮月,赏月的却不是同一对人。
温歌时隔多年,母后的模样都忘了,只记得她母后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孱弱又可怜。
她的小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母后的背影。
看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长大了,她的母后也从未回头看她一眼。
母后总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以前多么快乐,她揪着过往不肯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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