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见她鞠躬完,道,“都看见了吧,这是我自己给你们找过来的媳妇儿。人不是很聪明,不过算老实,其他优点暂时还没发现。先把人带过来给你们见见,要是有意见就告诉我,没意见的话就这么着了。”
她惊呆了 ,这家伙好厚的脸皮,不是欺负死人没法开口说话吗?
“不好意思啊,这么多年过去,邱家那一窝子都还活得好好的,我呢,就倒霉了一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一个人两只手搞不过人家五个人十只手对不对?谁让你们死太早,害得我这么狼狈——”
她看着他,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老太爷啊,你真是眼光不好,怎么就给我找了个这么样的爸呢?”他摇头。
说完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他侧头看她道,“我外公老干部,两袖清风,最喜欢爬山看水,所以给他选了个这么高的位置,让他看个够;我外婆标准版的贤妻良母,随便我外公干啥都说好,所以我也就不照顾她了。”
“你应该对老人家客气点。”伍苇很不自在,“太轻浮了不好。”
欧阳笑一笑,伸手拍了拍欧阳雪的石碑,“这个是我妈,死的时候说不想跟人合葬,随便单独埋哪儿就行了。不过那时候我也不能做主,我爸找了个地方埋。几年前外婆最后死了,我找了个借口把她也给挪过来了。”
最后,他走到空白的墓前,“这个是我给自己留的,一家人活的时候不能团聚,死了呆一块也挺好的。”
伍苇觉得这句话有点渗人,太不吉利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伍苇的一切底细都已经交代得干干净净了,但作为战友,她对欧阳北的了解还是有限的。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她想想王文远说的话也对,有事情就直接问老板吧。她小声道,“在长辈们面前问这个事情好像不是很恭敬,但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那个啥外面——”
她不好继续说下去了,其实私下也觉得,邱家的情况比别的有钱人家还复杂。
欧阳北直接坐在了石碑前的小条石上,摸了一根烟出来问她要不要。她摇头后,他直接将烟塞自己嘴巴里,然后将打火机递给她。这是要她伺候的意思。
她无语地看着他,他道,“长辈都在呢,你这个新媳妇也表现表现。”
这家伙也太入戏了。
她接了打火机,帮他点燃,他吹出一口烟来,道,“这都得怪老太爷老眼昏花,还有怪我妈意志不坚定。”
果然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我说了外公是个老干部吧?他穷山沟里出身的,自己一个人出来闯荡,娶了个城里姑娘也就是我外婆。”他捏着烟,“外婆身体不太好,只生了我妈一个人。外公这人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虽然心疼外婆决定不继续生了,但一直都要把我妈留家里招女婿。”
“一般人家招女婿都会放宽条件,我外公不。他觉得我妈哪儿都好,肯定要找个配得上的才行,所以看来看去就看上我爸这个一样穷出生的人了。”欧阳北笑嘻嘻道,“当时我爸长得挺好的,而且还挺有文化,再加上能冲能闯什么都不怕。外公说只要给我爸条件,他就能一飞冲天,所以了——”
这是一个上门女婿翅膀硬了后反水的故事吗?可不对啊,明明还有一个比欧阳北年纪更大的邱明松。
“我妈也觉得我爸还行,可就那家里也太穷了,她就给提了三个条件。第一个,我爸虽然是上门女婿,但以后肯定也是要出去独立生活的,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要有建立一个家庭的本事。她给我爸三年时间,让他出去挣前程。第二,她生的孩子全姓欧阳;第三,我爸挣的钱全都算是她的。白纸黑字,三个条件都要写下来签字画押。”
上门女婿,政治经济地位全无,能同意才有鬼了。
“我爸同意了,签字按手印特爽快。”欧阳北摇头,看着伍苇道,“你说我外公他们是不是傻?世上能同意自己只吃亏不占便宜的人,多可怕?他们还只觉得他老实,没心思,没想法——”
这个,明明是你妈妈要求太多了好吗?
“当然,也是我妈看不穿。男人能忍辱负重,图的可不是感情。比如说你吧,看起来傻不隆冬的,但是也晓得自己找男人挣钱顺便打听邱明俊的消息对不对?”
伍苇的心思被人当面这样戳穿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特别难为情。欧阳北这人还真不傻,怎么就是在挥霍浪费这个事情上看不穿呢?他都这样说了,以后为了哄他再说什么喜欢你爱你,就不好使了。
“讲你自己的事情啊,别扯其他的。”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要在长辈面前乱说,多不好。”
“后面的事情不就显而易见了吗?”他有点烦恼了,“我爸这人胆大又心黑,虽然同意了要当上门女婿,也同意了我妈生的都姓欧阳。可他没同意自己要断子绝孙啊,所以出去闯荡的第一年就找了于红莲,直截了当生了邱明松。”
“我外公是没看错的,他就缺一个机会。所以抓到机会后,他马上就发达了,用了三四年,整个人改头换面,风风光光把我妈给娶过门了。顺便把于红莲带上门,说是老家的亲戚,一个人带个娃没生活来源,放在家里做保姆。”
“好大的胆子——”
“就是因为他特别坦然,所以根本没人怀疑他。”欧阳北道,“最狗血的是,等我妈怀了我后,于红莲的肚子也大起来了。其实他是早就看穿我外公一家都是老实人,打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伍苇吞了下口水,艰难道,“那个于红莲就真的能忍?你妈妈就真的一点都没发现?也太天才了吧?”
“还真没发现。”他摇头,“于红莲那个时候就是个淳朴的保姆,对我家每个人都非常恭敬。我妈刚开始还关心她这娃到底怎么来的,她只说是老家给介绍了个对象,等生了儿子就能结婚,还特别同情她。可是等到快要生了,也能确定是个男娃了,她看我爸对我妈鞍前马后就忍不住了,才露出端倪来。”
“我比邱家那个老二早生几天,就是个气的吧。”欧阳北将烟头按在石头上,摸摸欧阳雪的碑,“总之早产,大出血,住了大半年的院才救回来的命。”
“我爸特别会认错,自己在我外公面前跪了一个月,于红莲带着她生的老大老二在我妈面前跪了两个月。我妈虽然生气,但一直对她的印象就是个淳朴妇女,所以认为是我爸骗了她。她也不忍心让一个产妇天天那么可怜兮兮的,所以也没怎么怪她,而且也决定要离婚了。”
伍苇知道肯定没离成,要是真离了就不会有现在的这么多故事了。
“结果我爸坚决不离婚,还怪于红莲,把她赶出去了。那个时候他在海城已经算是很出名了,方方面面的人都认识他,这个事情要压不下去,一辈子就算完蛋了。我外公又心软了,原谅了他。”
这个走向略神奇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转折?
“这不对吧?”她犹犹豫豫道,“都已经成这样了,外公为什么又——”
“我不是说了吗,我外公重男轻女啊。”欧阳北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他虽然只有我妈一个独女,但是对姓氏和传承很在意,招女婿也就为了这个目的。我爸跟他是一样的人啊,虽然做了上门女婿,但是也没放弃要把自己的姓传下去。两个男人,可不就惺惺相惜了么——”
老天爷,还能这样?
伍苇转头看看碑面上的欧阳雪三个字,忍不住升起了无限的同情。摊上这样的父亲和丈夫,她的一生真是个悲剧。
第32章 真爱
伍苇听了前半个离奇的故事,自动脑补了偶半个故事, 以为欧阳雪就是被这样的男人给气死了。可惜欧阳北接下来的话还是让她知道自己太单纯了, 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果然是人的心。
“离婚的事情办不下去, 就这么僵着了。我妈带着我住外面, 我爸把于红莲和那两个亲儿子安置在大宅子里,两边分开过了。情况就变得奇怪起来, 合法的老婆跟儿子悄无声息的;外面那个不伦不类的开始抖起来, 让大家都以为她才是正经的老婆。”
“也是我妈不作为放任的, 嫌脏和麻烦。”
“总之全是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欧阳北重新抽了一根烟出来,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伍苇吓死了,“于红莲忍了十多年忍变态了, 眼看着三个儿子长大,我也在长大,觉得自己一手造就的有钱男人要被我妈分一半过去, 想不开。所以, 直接一包药把她毒死了——”
“你——”她惊吓地看着她。
欧阳北面无表情,“中秋节, 聚餐, 我给我妈倒水喝, 结果刚喝就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了。没有监控, 人太多也不知道杯子和水被哪些人碰过。不过我知道, 就是他们干的。”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轻飘飘的话语,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仇恨和辗转反侧才酿出来的味道。
伍苇冷静了好几分钟才缓过神来, 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
为什么浪荡纨绔,不为自己的母亲争气?为什么要如了那些人的意把自己变成一个名声恶毒的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