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客气道,“爸,医院的工作太忙了,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最好时候。”
邱永晋更不以为然了,道,“咱们家也不要靠你挣钱,生孩子是大事。你们两口子智商都不错,生下来的娃肯定聪明,要不多生几个?我这边名字都起好了——”
伍苇听得神游天外,以为自己回到了解放前。
不料,她的手被欧阳北抓了起来。
她侧头看过去,听见他道,“爸,生孩子的事简单,我和伍苇结婚的事怎么算?”
邱永晋偏头去看了一下邱明松,邱明松侧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欧阳,等吃完饭,你来我书房,咱们好好聊聊。”
“不用。”欧阳北也淡淡道,“其实没什么大家不能听的,我这人向来都是光明正大,有一说一。”
伍苇知道他这是想要挑事了,有点小小的担心,桌子底下捏着他的手。他反握她一下,道,“我知道老大和老二在结婚的时候都按照你的要求签了婚前协议,我这边的周律师也送了过来,只不过我一直拖着没签。”
这话一出来,整个人饭桌上的气氛都不太对劲了。
“小北,这些话等开家庭会议的时候再说,现在还是先吃饭。”于红莲深知邱永晋的脾气,最忌讳人提起股份或者分财产之类的话,马上打圆场。
他笑一笑,将桌子底下伍苇的手拉出来贴在嘴边,亲了亲她的手背,道,“合同送了两次,我觉得都不太如意,而且实在搞得太麻烦了,所以已经和她直接领证了。”
这是一个魔咒,终结了这个表演意味极浓厚的团圆场面。所有人都放下了筷子将视线投向两人,包括邱明松和邱明方,甚至是于红莲。
伍苇有点不自在,觉得他抛出这种爆炸性消息的手段略粗暴了一点;可又觉得不粗暴不足以有震撼性,从民间的话来说,就没滋味。
她亲眼看见邱永晋的长满皱纹的脸皮抽动了两下,然后眼睛极其可怕地瞪大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筷子,空间凝结了。
“你说什么?”邱永晋终于开口道。
欧阳北完全没有被震慑住,继续拉着她的手道,“我和小伍结婚了,前几天去领的证,没办酒席——”
邱永晋直接操起面前的碗盘砸出来,一溜儿从桌面上滚过,打得饭菜汤汁四溅,瓷器的碎片爆开,碎裂声连连。
文嘉直接站起来,极力客气地冲大家点点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走了。
伍苇和向晚面面相觑,这要闹起来了,她们要不要也走?
邱明松看事情要糟糕,怕不好看,忙道,“向晚和小伍,你们先出去散散步吧——”
两人求之不得,赶紧站起来小碎步往外跑,生怕麻烦跟着沾上来了
她们跑到花园,这才松了一口气。
向晚有点不好意思道,“抱歉啊,又搞成了这样。没想到你们居然就这么结婚了——”
伍苇也笑笑,“只是领证而已。”
“欧阳对爸爸是有很多怨气——”向晚有点是像要解释,“老人家平时还算好说话的。”
“嗯,他也说过,大概是因为他妈妈的死,所以才——”伍苇拉着向晚坐到木椅上。
向晚叹一口气,“这是死结,打不开的。”
“可毕竟是下毒——”
“怎么会?”向晚诧异道。
伍苇吃惊,“欧阳说他端水给妈妈喝,喝了酒口吐泡沫,后来内脏全坏掉了——”
她摇摇头,道,“当时爸爸因为做生意的手段问题,得罪了很多人。中秋节请客的时候,人来人往,都说不定的。”
这就是不相信的意思了,伍苇闭嘴,不争执这个问题了。
两人都停了一会儿,伍苇突然道,“向晚,我对你印象一直挺好的。”
“谢谢。”
“所以我给你讲一个事情。”
向晚脸上又有些犹豫和逃避来,最终,还是点头了。
“邱明俊去年是不是出过一次车祸,在你们医院住院了?”伍苇问。
这次向晚没躲了,没点头也没否认。
“他是在杭城下面老山的一个盘山路上出的车祸,超速,撞了我爸和我姐姐。”伍苇的声音很冷静,她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和晚霞,“等人发现的是,我爸身体都凉了,姐姐送到医院抢救了很多次,现在还是植物人状态没醒过来。这个事情他们处理得太好了,我现在手里一个有用的直接证据都没有,可我知道就是他——”
向晚动了动嘴唇,还是没说话。
“邱明俊想搞我,我趁他喝酒问了出来,他算是承认了这个事情。车上的行车记录有录下来,欧阳用这个和于红莲换了一个点的股份。”
“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你看清楚一点,邱家不是什么好人,”伍苇侧头看着她,道,“他们翻脸不认人,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向晚的手在抖,她道,“你怎么证明?”
“我没有证据,你要信就信吧,不信也无所谓。不过现在邱明松恨死我和欧阳北了,想方设法都要弄走我们可又一下弄不死,我看是要出事——”
出事两个字刚一说出来,那边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应和着这夏日傍晚的燥热,仿佛一幕戛然而止的悲剧。
第61章 风起云涌 三
年轻女人们退场后,整个餐厅便是两个姓氏的对峙。
欧阳北等了这一天很久, 他的剑揣里心里打磨了很久, 直到今天才露出一点剑光来。
他坦然地看着老人, 道, “爸,你也说儿子们都长大了。树大分岔, 人大成家, 这是自然现象。”
怒火在邱永晋身体翻腾, 从胸直上大脑,可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这狗崽子,他是故意的。他神情平和, 但眼睛里隐约有一点挑衅,仿佛是在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可周围的人不知道啊。他内心有点惶恐, 环视周围满脸疑惑的和自己最亲的三个人,慢慢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慢慢坐下, 厅里两个随他姓的儿子被他一手养大, 虽然还算聪明妥当, 但论狡诈却比不上那个外姓子。他不是不遗憾的, 这么些年来, 不管是出于故意也好还是无意也好,他没刻意管教过欧阳北,甚至可以说是放纵了。他就想着一个叛逆期的少年人, 出去混吧,去闯祸吧,需要大人擦屁股吧。他等着,一直等了很多年,就想着某天能接到一个电话求他说“爸,救我。”然后他可以端起长辈的架子说,“救你可以啊,咱们来谈谈改遗嘱的事情。”
可这臭小子,十年前追着苏惠出国那一次,差点死在外面都咬紧了牙不松口。若不是苏惠还有良心,若不是他派了保镖悄悄跟在后面,他手上掌控四海最大的筹码,就要随着他的命丢了而丢了。
自那个时候起,他隐约有点畏惧这个儿子了。
他想要一个出色的接班人,可那人必须不是姓欧阳的。
接下来这十年,他软硬皆施,要么想令他改姓,要么想让他改遗嘱。他不是不知道邱明俊和他之间的龌龊,可他就是存了心不管,看着他被于红莲收拾,看着他想靠结婚翻身,看着他到底能坚持多久才求到自己面前来。他好整以暇地等着,想要在最近几年把股份的事情彻底解决掉,没想到他不知又用什么方法,小小地翻了一点身。翻身还不够,居然大大咧咧把人带家里来,说已经结婚了。
他到底凭什么自信,自己会纵容他?
“我快三十,结婚也是正常的事情,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
“那你把合同签了。”
“我姓了三十年欧阳,今后不打算改。至于我的孩子会怎么姓,是我和伍苇该考虑的事情,和你无关——”
“四海只能姓邱——”
谈话到这里,进行不下去了。
欧阳北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强求,道,“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就各自保留吧。”
邱永晋则是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看着他。他已经老了,身体逐渐在坏掉,和年轻人争时间,他永远只会是输家。现在,这个警戒了十多年的儿子终于亮出了野心和爪牙,明摆着告诉他在等他死,他如何能忍?
他无力地挥挥手,道,“你走吧!”
尽然是绝望且不想再谈下去的意思。
欧阳北站起来,冲他点点头,道,“爸,你以前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躺在祖辈的庇荫下一辈子都做不了大事。这个话我一直都记着呢,没一天忘记,所以,我不急——”
邱永晋厌恶地看着他,就一个字,“滚——”
他笑一笑,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了那种欲除之而后快,他的心沉了沉。
邱永晋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在面对欧阳家人的时候,他从来就没成功过。六十多年的辛劳和痛苦,全部都冲着那个和自己背向而行的年轻男人去了。
邱明松和邱明方担忧地看着他,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全身发冷呼吸困难是怕要不好了,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喃喃道,“去找钱铭,找钱铭来——”
邱明松心微微一动,隐晦地和于红莲对视一眼,安慰道,“爸,你别急,我们明天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