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悯,做坏事太多是要下地狱的。
我不要在这人世间等你了,我在地狱里等你。
我笑了笑,随后睡下去,护士跑过来看情况,对着黎悯一通数落,“你刺激她干什么?她现在最反感的就是你!你还要出现,乖乖守在门口不好吗!”
黎悯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猜不到,可是我心里很痛快。
黎悯,只有我受伤,你才能跟着痛。
原来我以前一直都用错了方法。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呢?
黎悯,我若是活不下去了,我也一定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我爱你,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护士重新给我扎了针,这期间我没有睁开眼睛。我能察觉到黎悯一直都在,他的气息还在,我再熟悉不过了。
另一只手吊了针,我重新换了个姿势睡好,黎悯不知道出去干嘛了,回来的时候似乎拎着东西。
我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将一盏小型灯放在我床头,随后关掉了周围的大灯。
我没说话,神情冷漠。
黎悯说,“你睡吧。”
我笑了,“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黎悯说,“以前都是这样的。”
我说,“从今天起不是了。”
黎悯没有说话,从他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小孩子失去最心爱玩具的无措感。
心头滚过一阵又痛又快的感觉,我咧嘴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脸去。
沉默好久,黎悯才试探性喊我,“祝贪……”
这一次,他喊我名字没有从前那般干脆利落出声落地,而是带着长长的,重重的,无法说出口的,蜿蜒曲折的痛苦。
几乎又是一段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声音很低很低的,给我道了个歉。
他说,“如果不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就不会被我喊来。”
我没说话。
他说,“我不知道虞晚眠会出手动你,是我失误。”
我没说话。
他说,“祝贪,如你所愿,一个月后我们分道扬镳,再也不会痛苦了好不好?”
我没说话,却已泪流满面。
我想那一刻我改了主意。
我转过脸来,看着黎悯的表情,忽然间懂了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是不是发现我已经开始脱离你的掌控了?”
“是不是已经开始有关于我的事情就会失控了?”
我笑得花枝乱颤,“黎悯,你装什么委屈来给我道歉呢,你他妈道歉有用吗!你不过就是想你心里好过点,道歉对我的伤害根本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你有本事对我负责啊!光道歉能干什么?你能把我的尊严还给我吗!”
黎悯没说话,呆呆地看着我。
我努力笑着,让自己笑得很漂亮,我说,“黎悯,我发现我爱你和恨你都是同时进行的,真好,现在我只剩下恨你了。我再也不用背负爱你的难过了。我们之间又成了平手,哈哈。”
黎悯的眸中涌起一股我没有办法描写的洪流,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我无数次觉得我要淹死在他的眼睛里。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发现我自己成了另一个黎悯,另一个冷血而又无情的自己。我笑得幅度和他嘲讽人的时候嘴边的讥笑一模一样,我轻轻地喃喃着,喃喃着以前一句他一直对我说的话,“黎悯,我们早该一起完蛋了。”
黎悯怔怔地看着我,真是罕见,现在的我能从他脸上发现他从前不会有的情绪。
后来我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黎悯还坐在我病床边,我看了眼他的脸色,发现有点憔悴。我冷笑一声,你总算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平时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根本就不像个普通人。唯有这种时候,我才发现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低劣卑微。得到的,都是自己不想要的。
这阵子医生一直都在给我做检查,因为先前半夜里的发疯让黎悯放心不下,所以他干脆给我报了整个的精神检查,我被按在椅子上做脑电波的时候,看到那些器具,一股无以言表的恐惧再次从心里散发出来。
那一刻,我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我真的病了,我成了一个有障碍有残缺的人。
我脸色惨白地发着抖,连带着肢体都僵硬了,我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护士来喊我放松,发现我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着青白,用力到她没办法想象地揪住扶手,甚至没办法扳开——如同尸体一般僵硬。
我看到他们拿着一个连着许多电线的器具套在我脑袋上,又让我深呼吸,随后房间的灯都关了下来,喊我闭眼,我就不断地颤抖。
我从喉咙里呜咽着,“救我……”
后来我不断地抽搐着,眼睛不断地翻白,这情况让所有观察我的医护人员都吓了一跳。他们根本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电击,这只是普通的脑电波测试。可是我的反应就像是受了巨大的电流刺激——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一种恐惧感被深刻植入身体记忆的反应,我以为我受到了电击,所以身体本能地抽搐疼痛起来。
他们拉开门冲进来将我按住,我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我留着泪,也流着鼻涕,松开嘴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医护人员被我咬出了血。
我心里想着,她可能要去打一针狂犬疫苗了。
黎悯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他匆匆赶来,大衣上都带着褶子,看来我不在,没人给他烫衣服。
他坐在我床边,试图用手来碰我,我脸色惨白,“你别过来!”
黎悯眯了眯眼睛,他说,“是我,别怕。”
我说,“你和虞晚眠是一伙的,虞晚眠想杀了我!”
我大吼着,“她想杀了我!”
“祝贪!”黎悯的声音盖过我,我浑身一抖,随后他缓和下来,上前抚摸过我的背,“你乖乖配合治疗好不好?”
我红了眼,“我很乖啊……”
我在他面前,哭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说,“我真的很乖啊……我很努力在控制自己平静,可是黎悯,我怕,我真的好怕……”
黎悯脸色惨白,那一刻,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到骨髓深处的痛,以及连我自己都辨别不出来的,陌生。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我抬起头,将自己脸上的伤疤露给他看,“你看看我的额头上方,他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他把我绑在椅子上电击我,他还要强暴我……他把我弄晕又把我弄醒,他给我吃虫子……”
我每说一句话,黎悯眸中的情绪就痛上一分。
我把唐为在我身上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描述完毕之后,黎悯已经额头冒出冷汗,他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却被我死死扯住。
他的瞳仁颤抖着紧锁着,我忽然间就笑了。
“你将我变成了这幅样子,你开心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的伤口上,黎悯指腹冰凉,传递不了我任何温暖。
我说,“恭喜你,黎悯!你终于把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毁了!黎悯,你是原罪,你是罪魁祸首,你是不是开心得不得了!你瞧瞧你把我变成这样怪物的样子——!!”
黎悯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失声道,“闭嘴!”
我大喊着,“我不,我就要说,黎悯,你好好看看我呀。”
“我这张脸,我这张得意的脸蛋,多了个伤疤是不是特别美?”我伸手很狠抓裂了自己脑袋上的伤口,我冲他大笑两声,“我拿这张脸勾引了祝怀,勾引了卫阙,勾引了虞渊,最得意的,还勾引了你!”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见了无数种情绪。
痛苦,无措,穷途末路的爱和恨。
黎悯没说话,而他眼里已经有千言万语,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极端?”
这句话,虞渊也问过我。
我觉得我自己的心脏被恨侵蚀着,吞噬着,我尖笑,指着他,“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黎悯,可不是你亲手把我逼成这样的吗!你毁了我的骄傲,毁了我的人生,甚至毁了我对你的全部期待!”
我失手打翻了他带来给我的水,水被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伴随着响声它四分五裂,水滴四溅,地上一下子便多了湿漉漉的一滩,凌乱不堪。
我直愣愣盯着那摊水和玻璃碎片许久,才抬起头来喃喃道,“看见了吗,黎悯?”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露出了空白的表情,“祝贪,你在说什么?”
“我们之间,只剩下互相仇视了。”
我自顾自嘲笑了两声,冲他摇摇头,“黎悯,我们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毁灭性的绝望。全世界,整个宇宙,都在他眼里渐渐倾塌,如同碎片一片片剥落分解,被吞噬进他眸中的黑洞里。
我说,“我最乐意见你这样痛的样子,黎悯,你太坚强了,只有我成为你的软肋,你才能被我刺痛。瞧瞧,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的感觉怎么样?
我痛得不得了,你也别想好过!
我就要这样,这是我亲手给你的权利,踩我弃我丢我,都是我亲手奉献给你的,侮辱我的权利!不要原谅你,绝对不要原谅你。我就要把你的错,把你送给我的痛,把你的无情无义全都圈养起来,慢慢积累,慢慢沉淀,养成一个无药可救不会好转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