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夏以为她死了,失控的情绪无处安放。
“爸爸。”
卢景慈微微张开嘴巴,她也以为自己死了,以为自己到了天堂与父亲相聚,以为抚在她脸上的那只温暖的手是卢耀荣的。
“你还活着!”
江小夏的声音沙哑,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她用力地将她扶坐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裹在她的身上。
“我没有死吗?为什么没有死呢,亲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卢景慈双手抱着头痛哭流涕。
“你还有景翰呢。”她安慰她。
“景翰?”卢景慈的哭声终于止住,可是眼泪还是不停地往外涌,她悲伤绝望地说,“景翰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许,他早就被人杀了。”她缓缓地摇头,好像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不,他一定还活着。”
江小夏把她的身体从沙滩上扶站起来,她抱着她没有知觉的手臂,试图引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她也只是麻木地服从着她的意思,机械地迈着双腿向前去。
回到家里,她给她换洗了干净的衣裳,又把她的头发吹干,让她躺在沙发中,捂了一层厚厚的棉被。
“你先好好休息。”她起身。
“不要走。”卢景慈把手从被窝里抽了出来,她抓住江小夏的衣服,生怕她走开后就看不见她。
“我把衣服收拾一下,一会就过来陪你,你别害怕。”她说。
卢景慈乖乖地松开了手,目光一直落在江小夏的身影上,看着她捡拾起从自己身上换下的衣服,然后装进篮子里放置在洗手间的洗漱台上。
江小夏的视线这才注意到那件盖在卢景慈脸上的外套。
深颜色的毛呢长款外套,从款式和尺寸判断,应该是男性的衣物。
她拿着外套递到她眼前问,“景慈,这件衣服是谁的?”
“我不知道。”卢景慈摇了摇头,语气像个孩子。
“那它怎么会在你身上?”江小夏问。
“我想随爸爸一起去,以为跳海自寻短见,可能是他把我救上岸的吧。”卢景慈眯上眼睛。
“那你有看到救你那个人的相貌吗?他长得什么样子?”江小夏小心翼翼地问。她认为救卢景慈的和给她发短信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甚至是觉得那个人可能会是卢景翰。
除了他,她想不到其他人。
卢景翰走得并不远,他就在她们身边。
这个消息对卢景慈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吧。
“江小姐,你明天能不能代我去看看我父亲的遗体?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我想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绝望。”
“好。”她答应道。
“那天他来看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神情中总带着一丝匆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倒计时一样,话没说几句就要走。”卢景慈的眼泪依旧刷刷地往外流,她自责悔恨不已。如果早点察觉到父亲的异常,也许这种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是,她终究是人单力薄改变不了任何结局。
周旋在卢家家族的利益漩涡中,该死的人迟早都会死去。
“江小姐,那天你送我爸爸出去,你们究竟聊了什么,他有没有什么遗言告诉了你?”
江小夏沉沉地摇头,就算卢耀荣把最后的恳求当成遗言的话,她也未必能如了他的愿。
抑制不住疑惑,她终于问道,“景慈,我很好奇,为什么卢耀荣先生就不能带着你和景翰离开卢家,离开诚耀集团,比起你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自己另创事业岂不是更好。”
“诚耀集团,可并不是想离开就可以离开的。那里有我爸爸的心血,一旦他走,他所付出的努力终究白费,我们最终也有可能会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大伯把我们牢牢掌控在他的手心,我们插翅难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你爸爸终究还是亲兄弟啊?”
难道在利益面前,血缘亲情真的可以卑不足道吗。
“所以,你永远都不知道商人的野心有多大。”
繁华落尽 第171章:后顾之忧
在诚耀集团的大厦前,江小夏看到被记者簇拥出来的卢景源。
记者的采访像扔手榴弹一样狂轰乱炸。
“卢景源先生,请问卢耀荣先生跳楼自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听说卢耀荣先生投资打造的海原游乐场,因为巨额资金不翼而飞,导致工程被停,后被扩宇集团接手,这条传闻是真的吗?卢耀荣先生是因为海原游乐场的失利才会畏罪自杀吗?”
“卢耀荣先生的突然离世,会不会影响到您和英奇集团胡亚希小姐的婚期?”
“自荣光和观椒项目失败后,卢耀荣子女便淡出了公众的视野,也离开了诚耀集团的权力中心,听说是被卢耀诚董事长流放在国外,这件事情是真的吗?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他们会不会得到董事长的特许回国奔丧?”
……
卢景源鹤立鸡群,视线越过包围他的人群,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她好像是头一次看到他这般严肃,严肃得五官仿佛是定格在脸上的。不管记者提出怎样的问题和质疑,他的脸上依旧颜色全无,根本察觉不到一丝喜怒哀乐。
余光好像瞥到了这边,他的脸终于向这边转了过来,与江小夏的眼睛对视,他的情绪好像有着瞬间的触动。
“大家让一让,作为死者家属,我们总经理现在的心情非常沉重,暂时无法回答大家的提问,请众位体谅,请大家让一让,让一让……”潘百灵拨开人群,和几名保安一起给卢景源杀出了一条回避记者的路线。
李敬南把车子开了过来,就停在江小夏的面前,没来得及跟她打声招呼,卢景源和潘百灵就在匆忙中上了车。
为了避开记者的围追堵截,他只好把车子又匆忙开走。
江小夏又去了卢家,她本觉得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受人之托,她只能硬着头皮找到卢景沣。
为她开门的是韩先生,看到她来,他原本紧抿的嘴角终于放松了起来,视线指向坐在窗边的背影,他对她说,“江小姐,你来得正是时候。”
江小夏把包放在沙发上,她轻步走到卢景沣的身旁,低眉看着他映在阳光下的侧脸,她蠕动双唇,迟疑半会方才终于启齿,“她让我过来看看。”
“他们怎么样?”卢景沣问。
面容在阳光下苍白,好像是久治不愈后的模样。
“景慈很不好,听闻她父亲离世的消息,她差点也……”看到他的脸上有明显的震动,又克制着不表现出来,她不忍心把更多不如意的话说出来让他心里添堵。
“景翰呢?”他干涸的双唇在颤抖。
江小夏的声音突然哑住,只好转脸去求助一旁的韩先生试图去转移卢景沣的话题。
倒是也巧,这个时候,卢景慧推门而入。
看江小夏在,她用淡漠的眼神跟她打着招呼,然后旁若无人地站在卢景沣身后,她盯着他的背影,用烦躁的语气说,“叔叔一死,我们在公司唯一的支柱都被斩掉了。看来,我们大势已去。”
“早该料到这样的结局。”卢景沣沉重地吸了一口气。
“我突然恨透了爸爸,他的行为已经明显偏袒了黎羽青母子。让卢景源和英奇集团的千金结婚,然后又替他们斩掉在公司的所有阻碍,爸爸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让卢景源一人把持大权,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卢景慧说。
“景慧,事已如此,这些话还是烂在心里吧。”卢景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话说回来,都怪你太过仁慈,不够心狠手辣。”卢景慧抱怨道。
“够了。”他低怒。
“现在连叔叔都死了,我们还在犹豫什么?趁着卢景源和胡亚希结婚之前,在诚耀集团还有利益可图的时候,我们……”
“咳咳。”韩先生好像是故意打断了卢景慧的话。
卢景慧也才意识到这个房间除了卢景沣和韩先生以外,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江小夏在。虽然进来的时候有看到她,但是转眼就把她的存在抛置在脑后。
看了她一眼,卢景慧冷不丁地问,“你来做什么?”
在江小夏还未来得及开口回答她的时候,卢景沣突然对韩先生说,“你送景慧出去。”
卢景慧眉头紧拧,她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和江小姐私下聊些什么?有什么话需要背着我和韩先生说的?”
“景慧,我确实有话需要和江小姐单独谈谈,你和韩先生先出去吧。”卢景沣说。
卢景慧在韩先生半劝半推的情况下终于走出了卢景沣的房间。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看来,一向不抽烟的卢景沣也有在情绪烦躁的时候吸上几口。
“江小姐,景翰是不是从你那边不辞而别了?”
卢景沣神通广大,好像早就知道了卢景翰失踪的事情。虽然在亲口向她确认事实,但是语气倒不带着那种怒意和责怨。
“对不起。”她低着头,自责不已。
“景翰向来就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我以他的个性判断,他终究是不会安心被困在方寸之地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