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缓地行驶在冷清的街面,她无言地望着窗外,坐在身后的卢景沣也是沉默,这种寂静使得她感到惶恐和不安。最后,卢景沣说,“香姨的后事家里已经决定要交给卢景源去办,你可以代表我和他一起处理这件事情。”
她点点头,惆怅地看着街边闪过的树影,久久才道了一句,“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香姨的死跟我父亲的案子是不是有着某种关联,所以……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他回答。过了一会,他又交代起来,“不管卢景源对香姨的死持什么样的看法,我们的观点绝对不能告诉他。”
“为什么?”她诧异。
卢景沣好像并不愿意把话说得那么透彻,也不愿意向她做出简单的解释,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你就按我说的做便是。”
秋味笼罩的汕海夜城,虽然走了一条极为僻静的小路,但城市的料峭毫无逊色。
卢景沣的视线向车窗外扫了一眼,然后说,“停车。”
对于他突然要停车的举动,江小夏问,“怎么了?”
她把车子停在路边,卢景沣这才对她解释,“你去买两份烤羊排带回家,景翰和景慈爱吃。”
虽然他们是堂兄妹关系,但是卢景沣细腻的感情就犹如对待亲兄妹一样。
江小夏买好羊排返回车中,却发现自己的驾驶位置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占据了。
“这位是韩先生,我以前的司机。”卢景沣向她介绍。
她向韩先生微微点头,只是不明白卢景沣的前任司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看着她的一只手还愣愣地扶着车门迟迟没有上来,卢景沣说,“赶紧上车吧。”
她只好关上了驾驶室的门,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坐下。
面对卢景沣的异常举动,她不得不问一句,“景沣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可以不必每天过来照顾我。”他把曾经说过的话又对她重复一遍。
江小夏不安地摇了摇头,她以为自己跟他谈妥了,以为卢景沣不会再找理由赶她走,即使现在她身上顶着天寿公司董事长的身份,但是并不会影响到她每天过来照顾他。他却旧事重提,似乎抱着强硬的态度让她离开。
“韩先生回来是代替我的工作?”她倍感失落。
“这跟韩先生回不回来没有关系,你依旧是我的生活助理,只是以后的时间,你可以看着支配,不必要事事都过来请示我。”他说。
江小夏低头沉默,然后又偷偷侧过脸去打量着正在谨慎开车的韩先生,他好像意识到旁坐的人在看自己,于是转脸过来确认,视线与她相遇,他客气地微微一笑。
这位韩先生,与卢景沣算是生死之交。
当年荣光和观椒项目被查封,卢景沣不顾韩先生的劝阻偷偷驾驶汽车独自去寻找骆嘉华,为了保护老板的安危,韩先生借车跟随在后,虽然一心护主,但终究还是挽救不了一场飞来横祸。
因为那次事故,卢耀诚以失职之罪让韩先生主动请辞。如今一晃就是三四载过去,卢景沣又将他曾经最得意的战友再请了回来。
韩先生按照卢景沣的意思把江小夏送到了丰园小区附近,在她下车之前,卢景沣特意嘱咐她,“明天,卢景源可能会亲自去桐山殡仪馆办理香姨遗体认领的相关事宜,你早早出发在那边等着他,记住我的话,一定要仔细检查香姨的遗物,避免线索疏漏。”
“我知道了。”江小夏回答。她从车上下来,目送卢景沣的车子开走后,方才缓步上楼。
推开家门,一眼就看到卢景翰站在客厅的中央位置,他用一种如清水般柔和的表情注视着她。
江小夏带上门,疲惫地把包挂在衣架上,然后换好拖鞋,她把还热乎的烤羊排放到餐桌上,视线略略扫视客厅,然后转脸问卢景翰,“景慈小姐呢?”
“在那呢。”卢景翰向沙发指去,脸上释义着无可奈何。
沙发那头的灯光昏暗,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个人躺在上面。
卢景慈听到了说话声,这才将懒散的身子坐了起来,蓬松的头发,惺忪的睡眼,毫不掩饰的哈欠,全身邋遢的打扮,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从卢家长大的孩子。
“景沣先生让我给你们带了烤羊排。”她说。
“烤羊排?”卢景慈的眼睛像画了两颗星星一样闪亮,她用兔子跳动般的节奏凑到餐桌前,垂涎片刻,便开始狼吞虎咽。
看她天真烂漫的吃相,与平日刻薄无礼的样子判若两人,江小夏突然觉得,她和卢景慧竟有诸多相似之处,竟然难以分辨她们到底是真实性情还是欲盖弥彰。
繁华落尽 第144章:又是阴谋
淡淡的晨曦中,地面还是冷冰冰的,尚未升温,空气中尽是从田野间飘来的野菊香。
她将额头抵在半敞的车窗上,头昏昏沉沉的,阵阵倦意卷上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只想借着赶路的功夫能稍稍再睡一会。
车子停在桐山殡仪馆附近,隔着一条河,可望见那边竖着四五个大烟囱,她并不打算立即过河。
扶着路边快在岁月中腐烂掉的木栅栏,视线幽幽地望着公路的尽头,她不太确定卢景源会什么时候出现,只是遵照卢景沣的嘱咐提前早早赶到这里等他。
时光像是静止的,等待越加漫长,她的身子在寒意习习的风中几度颤抖,呼吸越发绵长,手足越感无力,眼帘愈加沉重,她倚着一棵树坐下,瞌上眼睛。
她在簌簌的风声中惊醒,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卢景源倚着车子的形象正好映入她眼帘。
她倏然从枯草中站起身,边拍着裤子上的杂草边朝着他走去,她说,“什么时候到的?”
他用怪异的眼神打量她,不回答她的话反倒问起来,“你怎么来了?”
“香姨对我来说也算是亲人。”她回答。
“就算是要来,也该提前告诉我一声。”他说。
“怎么告诉?”她问。这段时间,他连电话都不接她的,好像做了格外的警示,故意与她保持距离。
她跟着他进了殡仪馆,在门口等了一会,直到卢景源与工作人员办完所有手续后,方才被人领进了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具冰棺,因为通电制冷的缘故,从冰棺里发出嗡嗡的电流声。这种场面对于她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与之前在医院太平间里看到父亲遗体时不一样,虽然两次经历都有卢景源陪在一旁,但这一次,她显得格外的冷静。
工作人员在卢景源的要求下将棺盖打开,出于对李桂香的尊重,他把外人都支开了,房间里只留下了他和她。
她看着卢景源揭开裹尸袋,确认了尸体的身份无疑,与她做了最后的照面,他又将袋子拉链重新拉上。
“等等。”江小夏突然说。
卢景源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香姨是个爱干净的人。”
她从包里掏出一把小梳子,又将裹尸袋的拉链重新拉开,然后用小梳子轻柔地给她梳着散乱的头发。在她眼里,香姨是个既爱干净又讲究形象的人,她总是说,下人的形象是撑起主人家门面的一部分。
她还是头一次触到李桂香的头发,没想到她五十多岁的年纪,竟保养了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
小小梳子触到李桂香头顶的发根时,明显被卡住了一下。
她拨开发丝,居然是一块扎进头皮的瓷片。她的双手手不由得哆嗦起来,把梳子放置一旁,在李桂香头顶的发根周围,竟发现了许多零散的白色瓷屑和大面积创伤。
察觉到她脸色不对,卢景源问,“你怎么了?”
她把那片扎进李桂香头皮的瓷片轻轻地取了出来,然后递到他的面前,她说,“这是在香姨头顶发现的。”
金色的灯光穿透薄而透的瓷片,像一颗闪闪发亮的不规则形状的宝石。
他掏出手机,特意拍了照片保存下来,然而江小夏却把它偷偷藏进了包里带了出去。
李桂香的遗体认领工作完成,卢景源正跟殡仪馆的负责人商量着遗体火化的时间。
江小夏站在河岸边徘徊,时不时地注意着河另一边的商量进展情况。
她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几名男人,身着警服,从走在中间男性的体型判断,她在卢家的客厅里见过他。
“你是李桂香女士的家属?”微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问。
另外两个男人已经通过水泥桥走到了河对岸,他们在跟殡仪馆工作人员交涉时,又正好与卢景源正面相遇。
江小夏的视线从河对岸收了回来,她看着中年男人不苟言笑的脸,低沉回答,“算是吧。”
“算是?”中年男人微微蹙眉,他说,“我在卢家见过你。”
“我和李桂香女士是同事,同样是为卢家工作的。”她说。
“李桂香女士平时为人处事怎么样?”他问。
“她很善良,平易近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是做下人还是当长辈,她都是一个值得称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