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远,看不大清是谁。
走几步到公司,沈涛来的倒是最早,捧杯咖啡坐在窗前眺望一副爱谁谁自怨自艾状。
沈涛听见动静,回头看到时安,立马站起身来。
他说,“昨晚睡好了?”
时安“嗯”了声,坐回自己座位上。
沈涛随手拖个椅子坐在她边上,说,“我昨晚没睡好,”他苦口婆心,“你知道为什么嘛?”
时安摇头,“不知道。”
沈涛再接再厉,“我没底,我混到今天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等得都是我手头的这份工资。”
时安觑他一眼,“你时间比我多?”
沈涛只能有话说话,“你什么打算,怎么说我还是挂名的项目经理,你有什么计划怎么也得给我交代交代吧?”
时安疲累的抵着额头,她解释说,“也算不上什么计划,我只是想,能不能我们自己把这套系统做出来?”
沈涛煞有其事问,“能不能?”
时安冷笑,“能不能你心里没点数吗?”
沈涛死的心都有,他年纪不小了,每年都有脱发的烦恼,这段时间该烦恼更加密集了。
沉吟许久,他问,“昨天凌副总和你说什么了?”
时安停手,想了下,她说,“意思就是,凌魏国夹在两个儿子之间很难做,SAP实际上给凌宗来做难度最小,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凌况负责。”
“就这些?”沈涛问,“能说明什么?”
时安摊手,“不知道。”
沈涛在普惠浸淫多年,人脉自然比时安多出倍数,这件事由他来搞清楚最好。
沈涛不负所望,当天中午午休时间不见人影,下午回来时候神神叨叨撺掇时安去到茶水间。
沈涛泡了杯养生茶,得意一笑,将来龙去脉仔细说道,“普惠这家公司在起家的时候做的其实不是现在的零售、地产、互联网、物流什么的七大产业,”时安好奇的看向他,听见他继续说,“最开始做的其实是实业,凌魏国国企工程师出身,接手改制的工厂之后还撑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资金吃紧就没做了,改行尝试了不少,90年代板材吃紧,他用之前积累的人脉弄了一个大厂,专门弄镀锌板。”
沈涛看见时安有些不对劲,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时安摇头,说,“你继续说。”
“镀锌板后来不符合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的政策嘛,凌魏国就关停了,也就是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同意两个人入股他的公司,这两个人以前都是官*员下海,也就是现在董事会上两个大董事,顾少白和于庆国。”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顾董和于董两个人的股份加起来,已经占散股的百分之五十了,你懂这个概念吗?”沈涛说,“意思就是说,相比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顾少白和于庆国的隐患更大,他们在普惠翻云覆雨的能力丝毫不比凌魏国的能量小,再者,以前顾少白和于庆国因为私人原因势同水火互不来往,现在老了老了觉得利益为重,尤其最近,互动很密切。”
“所以?”
沈涛说,“所以,攘外必先安内,凌魏国知道自己两儿子的矛盾,但是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他也知道两个人的优缺点,明知优缺点还反其道行之,大约就是为了他们之间多交流磨合了。”他补充,“毕竟,我们手头上的事情不止我们自己关心,他们比我们更关心。”
“所以说?”
沈涛肯定,“所以说,这件事情一定能成,不是我们让它成,两位副总也会让它成。”
这时候茶水间又进来一人,抽了个纸杯,倒了杯凉水,自顾自走到时安两人边上,呆愣愣的喝了几口,等杯子里喝完了,才看向望着自己的两人。
他语气悲怆,悠悠说,“出事了。”
沈涛皱眉,“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谢生掏出手机,“邮件你们没看吗?”谢生叹气,“IBF公司的人要违约反水,书面通知随后到,他们还是不愿意给普惠独立系统,也不想再帮我们了。”
“违约?”沈涛如同听见天方夜谭。
谢生点头,“对。”
“他们知道违约的代价吗?”
“当然知道,不知道怎么IBF中国突然变得这么财大气粗——”
三个人在茶水间缄默,各自算计着自己的利益权衡,沈涛问,“我们还要插手吗,这已经超出了我们能力范围了。”
谢生说,“合同是你签的,现在事情进展一半脱手,即使有违约金,我们财力物力的损失也不可估量。”
沈涛暴怒,“这怎么全丫的变成我的错了,我神算子能算到尼玛烂公司这么坑爹啊,再者说了,这个合同最终是时安去谈妥的吧,当时大家都在,这个黑锅我肯定不背。”
这话说的谢生都听不下去了,他看向时安,她倒是风平浪静。
冷静下来,谢生抱怨说,“什么事情都是你们占主导,什么决定都是你们两来做,为什么做决定之前不听听我们的意见,我们团队上百人,解决方式也有上百条,为什么不试试去听呢?”
沈涛心里窝着火,“怎么没听你们意见,有建议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来马后炮有用吗?尼玛过程一点都不重要结果才是,要是现在没这事你能说这个话?”
穷途末路的两个人眼看着吵起来,时安打断他们,“如果真要说意见的话你们现在头脑风暴也不迟,但是我只说一点,我们时间有限,拣重点讨论,有意见一分钟没意见别说话,尤其是技术上的,因为最差的结果就是,代码我们自己写,程序我们自己上,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请我导师过来,或者视频会议也行。”
沈涛愣了下,“你还真听他,他这是给自己找借口推卸责任,听多数人意见和少数人讨论一个人做决定,这才他妈是高效。”
谁都知道怎么做高效,但是现在安抚人心最重要。
时安放下杯子离开茶水间,沈涛叫住她,“你干嘛去?”
时安说,“我去见一下IBF的人,他们欠一个解释。”
☆、Chapter 22
时安刚出公司, 手机震动,028开头的电话号码, 时安很熟悉,但是每一次看见都很忐忑。
时安接听起来, 那边的声音和蔼可亲,“请问是时安女士吗?”
时安招手,出租停在跟前。
师傅看见那女人背过身说了好一会儿, 于是不甚耐心的拍着喇叭问,“小姐还走不走?”
时安转过身,心里五味杂陈, 她鞠了个躬, “抱歉,临时有事走不了。”
司机立马絮絮叨叨, “大家都很忙,你不是耽误时间嘛!”
时安再次抱歉。
雪已经停了,落在地上没有踪迹,但是湿冷的风吹过来, 时安不免打了个冷颤。
手机就在手里,什么才是轻重缓急。
犹豫了一会儿, 她直接拨通凌况的电话号码, 响了很久,时安只听见被挂断的声音。
很快,时安收到凌况助理的通知:凌总正在开会,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时安回复:凌总收到邮件了吗?
那边回复:收到了。
时安:凌总说了什么?
那边:凌总很不开心, 但什么都没说。
......
时安长出一口气,回复:知道了,多谢。
进退维谷,等凌宗站在落地窗前,恰巧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穿着休闲西装身姿挺拔衣冠楚楚的女人,很颓败的坐在花坛边,一直看着天上鱼鳞般斑驳的云,一直不知道回神。
酒店的大厅正在举办签约宴,衣香鬓影间大家谈笑风生。
成宫原子穿了件抹胸星空裙,纤长的指尖拎住高脚杯,款款走到凌宗身后。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俏皮一笑,“什么好看的?”
她的中文还会有些微的日式口音,但是长期待在娱乐圈,发音软糯,听起来反而惬意享受。
凌宗指着坐在花坛上的女人,“喏,看个傻子。”
身心俱疲的傻子应景的打了个厚实的喷嚏,幸亏口袋里还有张餐巾纸避免了尴尬。
她直觉有人说她坏话,同时,手机就响了。
她以为是凌况,但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怕是卖房子卖白酒的,于是她挂断了。
另一边的凌宗......
他又拨了一遍,响了好多遍,才被接起。
她倒还挺礼貌,“您好,我是时安,请问——”
没跟她客套,凌宗开门见山,“我。”
时安腹诽,你谁呀,嘴上却还毕恭毕敬,狗腿般不卑不亢,“凌副总。”
凌副总说,“你坐在花坛上干什么?”
时安抬头左右张望,高楼大厦林立,她找不到肇事者的影子,却还是站起身来,那厮却还是没放过她,“公司今天宴请的都是重要客人,大庭广众的,你这么随便很败坏公司形象。”
“......”心里骂了无数遍,却说,“抱歉,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时安说,“没有下次。”
“就好。”
电话那端停顿了一会儿,时安以为他还会说些什么,哪晓得,“嘟~~~~~”果断被挂。
这算幼稚呢,还是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