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了电话,唐惊程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了动。
关略笑,手臂轻轻圈在她的小腹上面,在睡梦中亲吻她的额头。
那一刻他心内是温柔而又平静的,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很远以后的事,等唐稷这事平定下去。他就带唐惊程去做一次全面的产检。
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留,健不健康,他此生都已经认定了这个女人。
唐惊程醒后精神依旧不大好,她满脑子都是唐稷的案子,也就没想到要跟关略坦白孩子的事。
下午关略带着律师陪她去了一趟局子,家属依旧不能进去,但现在情况已经明显好了很多了,因为有人带着赃物自首。只要那对玉麒麟回来,这案子就不会捅破天。
律师进去跟唐稷说明了情况,大约大半个钟头之后律师从里面出来。
“我爸怎么说?”唐惊程焦虑地问律师。
律师松口气:“唐先生在口供中什么都没承认,现在赃物也回来了,所以这件案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棘手,唐先生不是主要涉案人,现在真凶已经归案了,对案情供认不讳,唐先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牵扯进来,最多判个玩忽职守。”
关略不动声色地笑。
这是他早就料想到的局面。也清楚唐稷不笨,在事情没完全明朗化之前他绝对不会在警察面前“信口胡言”。
可是唐惊程还是急躁。
“那我爸如果罪名成立,会判几年?”
律师略显犹豫:“这就不好说了,因为毕竟是价值六个亿的国宝,又是在唐先生任期之内被掉包,若不是有人匿名告发他还被蒙在鼓里,所以这种情况可重可轻…”
这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所有未知数都会让唐惊程产生恐惧。
“我爸是无辜的,我爸不能有事。”她的声音又开始抖,原本神经紊乱就一直没有痊愈,现在受唐稷的事影响,关键她这段时间一直停药。
关略担心她会经受不住,先稳住她:“不会有大问题的,这种案子只要不曝光,后面的事都好办。”
“真的?”唐惊程意识迷茫地看着关略,这或许是这两天她问的最多的两个字。
“真的,相信我!”这也是关略回答她的最多的一句话。
这节骨眼上他也不允许唐稷出事。
回去路上唐惊程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提出要回唐宅给唐稷收拾几套换洗的衣服叫律师送进去。
明天唐稷便被移交看守所了,一时之间他也出不来,这案子肯定是要判的,唐惊程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关略见她状态好转,便让司机送她去唐宅。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去了,晚上接你吃饭。”
“嗯。”唐惊程不黏人。
关略下车。站在路口边拦出租边给老麦打电话。
半小时后两人在花园里公寓见面。
老麦几乎是气势汹汹而来。
“你真打算保住唐稷?”
“……”
“就为了唐惊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楼轻潇呢?她好歹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为了她的仇人要把她一个人送到美国去?”老麦脑中全是问题。
关略不回答,坐在沙发上抽烟。
“你疯了是不是?行,就算你真这么喜欢唐惊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你现在替她保住了一个唐稷,但你别忘了邱启冠是怎么死的!”
这或许是关略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这都是事实,没有什么比事实更加坚不可摧了!就算你杀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就算你把世界都颠个个儿,她也总有一天会知道!”
“我不可能让她知道!”关略毛了,声音吼出来。
老麦也不管不顾,走到沙发前面逼他:“好,若哪天她要是知道了呢?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我之前给你的录音笔你没有听吗?那姑娘心里梦里只有一个邱启冠,她自己在催眠中亲口承认的,她只把你当成生理慰藉,你算什么?老九,真翻脸的时候你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谁说什么都不是,我至少还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这是关略此时唯一的信念,他可以为了这个信念颠倒所有黑白是非,作出所有艰难的决定,包括不顾情分地伤害楼轻潇。
老麦觉得那一刻的关略简直冥顽不灵。
“至于么,就为了一个孩子?你还怕自己以后缺孩子?吼一声外头自有大把女人抢着要替你生!”
“这根本是两码事!”
“两码事?”老麦嗤笑,“所以你就承认喽?你做这些只是拿孩子当借口,说白了你根本就是舍不掉唐惊程,老九,你陷进去了,你对她动了心,你爱上了唐稷的女儿,可是你别忘了,你杀了她最爱的男人!”
这是一道死循环,紧箍咒一样崩得关略脑仁疼。
房间里死一样沉寂。
关略搓着手指,突然抬起头来轻笑:“是,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你说呢,你说会怎样?”
“无非是我替自己埋了一道雷!”
“那这只雷有天要是爆了呢?”以肠投血。
“爆了?”关略笑,身子慵懒地斜在沙发上,“那我抱她一起死。”
“疯子!”
“谢谢。”关略掐灭烟,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过来,别这么苦大仇深,我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
老麦剐他一眼:“我也懒得跟一个已经没有理智的人吵!”
“好,那咱们谈正事,我要你陪楼轻潇去圣地亚哥呆段日子!”
“凭什么?”老麦也炸了,“这是你欠下的情债,凭什么我帮你去收拾。”
关略摁了摁脑门心:“她有抑郁症,我怕她出事。”
“所以你还是在乎她?”
关略不语,他不善于表达感情,但不表示他对楼轻潇一点情谊都没有。
相反,楼轻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不然他三年前也不会向她求婚。
“老麦,我一直很感激两个人,一个是老爷子,是他当年把我领进了九戎台,另外一个便是楼轻潇。”
为何感激?
为她小时候那一点点温声笑语和不离不弃的追随。
其实小孩子的世界也有三六九等,虽同生活在一个弄堂里,但小时候的关略纯粹就是个另类。
无父无母,成天穿得邋里邋遢,成绩一塌糊涂,就连言行举止也是野蛮凶悍,是大人眼中典型的反派小孩,回家都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跟关略玩。
只有楼轻潇是例外,小时候她总是屁颠屁颠跟在关略身后喊他“哥哥”,大一些便缠着他跟他一起上下学,再大一些便有了青春期萌发的爱慕和欢喜。
那时候连关略也搞不懂为什么像楼轻潇条件这么好的女孩子会紧追着自己不放,他那会儿可是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还到处拉帮结派,惹是生非,可后来他明白了一点点。
楼轻潇有英雄梦,她立志当女警也是源于这个英雄梦,而这种女孩子不会轻易喜欢普通男孩,她所爱慕的人绝对要有“一呼百应”的魄力。
她觉得关略有,关略也确实有,从巷子里的孩子王到现在九戎台的主位,何止一呼百应。
“老麦,我以前觉得自己哪天要娶妻生子,这个人肯定是楼轻潇。”
未必爱她爱得有多刻骨铭心,但她曾经是关略心目中唯一一个愿意娶回来给予她名分的女人。
老麦懂他这种心理。
“老九,或许楼轻潇根本没料到你会对她这么狠!”
“可能吧。”关略目光已经淡淡。
或许他这么处理确实狠了点,可是事情总要有取舍,他要留下唐惊程,必定舍掉楼轻潇,长痛不如短痛,一次割干净比较好,更何况楼轻潇居然用唐稷来威胁他,这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老麦嘘口气:“我承认你的处事方式一向干脆利落,我也欣赏你这一点,但旁人看了不免觉得心寒,特别是你对付身边的人,绝对毫不留情地一刀砍下去。”
楼轻潇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她都跟了他这么多年了啊,之前还差一点成了他的妻子,可要割舍的时候他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麦不由想起关钊荣死前跟他说的话。
“博明啊,这底下人都觉得小九年纪轻,性子不定,而且对人对事不够狠,将来肯定坐不稳主位这张椅子,可他们那些人是压根没看清啊,小九这孩子心太深了,狼崽子你知道不?平时看不出攻击性,可哪天真有人弄糙了他的毛,你看着吧,他比谁都狠。”
老麦抬眼细看沙发上的男人,眉目森冷,已经不是浪崽子了,如今的关略已经坐了两年主位的位子。
“老九,你知道我现在特好奇什么吗?”
“不该好奇的别多问。”
“咳…咱就打个比方吧,如果哪天唐惊程把你也弄糙了,你会对她也像楼轻潇这么狠?”
关略睨眼:“这个比方不成立。”
“我是说如果,如果这样呢?”
如果这样…他笑,半严肃半开玩笑:“那她也别想有命活了,眼不见为净!”
“……”
唐稷的案子暂时被压了下去,第二天唐稷被移交看守所。
唐惊程在案子宣判之前情绪是不可能稳定的,只是律师那边也没有再带来更为不利的消息,所以她多少心里安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