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怕黑……”
“有我在呢,没事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知夏的声音变得愈发轻柔,“应该是哪里的线路出了问题,估计他们很快就会解决了,别害怕。”
微微点头,向南依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就好像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沉默漫无边际的蔓延开来,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直到温知夏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唤回了向南依几乎开始游离的神智。
“真没想到,我们的父亲居然也认识,这种缘分可是很难得的……”她轻声笑着,明显是像分散向南依的注意力,让她不至于那么害怕。
明白温知夏的用心,她也就尝试着让自己不要再去回忆。
“爸爸说,温叔叔曾经买过他的画。”那天在温知夏离开之后,她就问过他了。
“叔叔是一位画家?难怪你画画也这么好看,原来是从小就受到了家庭熏陶的缘故,你是不是在叔叔的画室里泡大的?”
“……不是。”或者说,5岁之前是,但后来就不是了。
感觉向南依的语气忽然有些失落,温知夏微微皱眉,“抱歉,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同为画家,你们的艺术观点会相悖吗?”
“当然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造就了每个人的作品和风格都不同,而且,我爸爸很尊重我的观点,也乐于接受我偶尔古怪的想法。”
和温知夏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向南依尽量去忽视视觉上带给她的压抑感。
不过在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越来越靠近对方,最后完全形成了一种被保护的姿态,那是在心理开始信任和依赖某个人的反应。
但是,她自己却并没有注意到。
“我一直觉得,富有艺术气息的家庭一定连桌布都是带着花朵的,自己设计墙绘,布置家里面的家具和摆设。”
“如果我戳破你的幻想,你会打我吗?”向南依忽然有些调皮的问她。
“幻想?”
“其实所谓的艺术气息的家庭,主要还是要看个人的性格和喜好。”想了想,向南依才又接着说,“这就好比,一位做饭好吃的厨师却不一定会在回家之后也喜欢做饭。”
“那向叔叔呢?”
微微垂眸,向南依的声音变的很轻,“我爸爸曾经说,玫瑰不是餐桌摆盘上的必需品,但摆上它,用餐就会更加美味。”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艺术、了解艺术,毕竟它太抽象了,不具有普世性。
可如果没有艺术,世界会变的很苍白。
就像那支玫瑰,看似可有可无,但实际上却在暗自散发着馨香。
“他会在画室里养一些花朵,不过都是向阳花。”
大大小小,一盆一盆的整齐排列在窗台上,浇水、施肥、松土,每件事他都做的极为认真,甚至会定期更换不同图案和颜色的花盆。
她经常能够收到他发来的图片,有时是开的金灿灿的向阳花,有时是他拿不定主意的两个待选花盆。
“为什么都是向阳花?”温知夏有些好奇。
“因为,每个女儿都是父亲的小太阳呀!”
“这是向叔叔告诉你的吧?”
向南依点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小时候不大喜欢秋天,因为花会枯萎,树会落叶,然后爸爸就会画好一幅向阳花,趁着颜料还没干的时候,带我去屋外捡一些金黄色的叶子,回来贴在画布上,告诉我他画的是小太阳。”
这就是她父亲了,会用秋天的落叶为她绽放一朵春天的花儿。
“真令人羡慕……”
“要是能一直继续这样的生活,当然是令人羡慕的。”不知想起了什么,向南依忽然幽幽叹了一句,眸色微暗。
那天爸爸告诉顾安尘,她小时候喜欢笑、喜欢恶作剧,她看得出来,他很惊讶。
的确是该惊讶的,毕竟就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似乎每个小孩子都会有这样的经历,热衷于躲猫猫吓唬人的小游戏,她当然也不例外。
记不清到底是几岁的年纪,那时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在一起的,每次爸爸带她外出,她总要在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躲起来,然后趁他不注意吓他一下。
不管她的小把戏有多拙劣,他都会配合着倒在地上,像是真的被她吓得不轻。
然后他会继续躺在地上,假装虚弱的对她说,老王子年纪太大了,要小公主亲吻一下额头才能够重新醒过来。
十分幼稚的游戏,但他们偏偏玩的乐此不疲。
《小王子》里有一幕,小王子问小狐狸,“仪式是什么?”
狐狸回答,“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当时向南依读到这里,她就忽然觉得,爸爸离开这件事,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仪式”。
从那以后,她5岁前的生活和5岁后的生活截然不同。
见她忽然陷入了沉默,温知夏眸光微闪,体贴的转移了话题,“一直在听你提起向叔叔,那阿姨呢,她也是搞艺术的吗?”
或许是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到她的母亲,向南依怔愣了下,然后缓缓的摇头。
“……抱歉,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嗯,没关系,是我一时问多了。”
不想温知夏因此误会什么,她轻咬了下唇,还是轻声道,“不是那样的,其实是因为……我并不知道她的职业。”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但的确是事实。
印象里,妈妈似乎一直在家,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所以她没什么相关的记忆。
“全职太太也很幸福呀!”
看着温知夏眼中清澈的眸光,向南依缓缓的垂眸,“人的想象总是幸福的,但实际生活,却远比那要不幸的多。”
她父母之间的关系,并不想知夏想的那么好。
“小依……”
“我妈妈并没有和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事实上,从我5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第248 童年阴影
“抱歉……我……”温知夏目露愧疚,语气有些自责。
“没关系。”
微微摇头,向南依似乎并不在意,“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其实没什么的。”
尽管她以前,从来不会和别人提起这些事情。
一是她不想说,二是因为,无人可说。
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二叔一家人之外,就只要眼前这个人和顾安尘知道这些了。
摸了摸向南依的头,温知夏温柔的对她说,“或许离开是她爱你的方式,又或许,分别同样是她难以面对的事。”
“我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她的声音很低,眸光黯淡的像是染了一层灰。
“向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对于妈妈的事情,她知道的少之又少。
爸爸从来不在她的面前提起,而她也从来没有问过。
5岁那年之后,她对父母的态度就变的很被动。
他们来找她,这自然很好,可如果不来,她也绝不会强求。
也许对妈妈而言,既然选择了离开,那么互不相扰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做法。
“小依,这样挺好的。”温知夏望着她,眸光如暖阳般温暖,“一个人记得太多是不幸的,知道太多也是不幸的,体会太多则更加不幸。”
愣愣的抬起头,向南依眉心微低。
知夏是想说,不去了解过去的事情,其实是幸福的,是吗?
“回忆就像一本落满尘埃的书,本该被束之高阁,可我们偏偏含着眼泪,一读再读。”温知夏眼神真挚的注视着她,“走的最急的永远都是最美的时光,因为欢乐经常会乍现就凋落,所以小依,如果现在的生活没有辜负你,那么你也不要辜负它。”
默然片刻,向南依认真的点头,唇角微扬,“知夏,谢谢。”
虽然她从来没有刻意去探知父母之间的事情,但她也同样没有很坦然的面对。
换句话说,她在逃避。
即便开始的时候,她对他们之间的情况一无所知,可随着邻居的指指点点,二叔二婶拌嘴时不经意间冒出来的话,足够她猜到一些了。
那应该是一段,令家人蒙羞、令自己困窘的婚姻。
维持了五年的时间,最终以分道扬镳告终。
纳博科夫曾经说,人有三样东西无法隐瞒,咳嗽、穷困和爱,因为越想隐瞒就越是欲盖弥彰;有三样东西不该挥霍,身体、金钱和爱,因为挥霍极有可能导致得不偿失;有三样东西无法挽留,时间、生命和爱,当人们想挽留时就意味着渐行渐远;还有三样东西不该回忆,灾难、死亡和爱,因为回忆,会让人苦不堪言。
由此可见,“爱”真的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看起来好像哪里都有它,可事实上,却又让人那么难以把握。
向南依可以确定的是,父母之间有矛盾,但有没有爱,她并不清楚。
感觉到额头被人轻点了一下,她错愕的抬起头,就见温知夏含笑望着她,“我们是朋友嘛,所以不用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