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的往事,杨梅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它们其实全部只是蛰伏到了一个角落,一直没有离开。只要到了特别的时刻,特定的场所,都一窝蜂的喷涌出来,把她整个人淹没。
产房里每传出来一点声响,都让杨梅浑身颤抖,她完全站立不稳,只得把身子靠着墙勉强支撑着。
“梅儿,你回家去,这里没有你这个小孩子的事。”于婆婆看出了杨梅的不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
“不,我要等我妈出来!”杨梅的声音不大,却特别的坚毅。她的唇被自己的牙紧紧的咬合着,已经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牙印。
她不能再一次的把自己的妈妈丢在这样冰冷的地方,她要看到她平平安安的从里面出来。
等妇人生孩子,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情。这时候的钟修文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冷静,状态比杨梅强不了多少,整个人犹如一头困兽,搓着自己的脑袋不停的在走廊里转圈,只要一听到杨珍秀的叫声又急急的跑过去扒着产房的门,从门缝里向里面张望。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仍旧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只希望自己离妻、子更近一些。
他这会儿也顾不上杨梅。于婆婆已经被刘爱英骑车带回去了,新生儿的衣服以及杨珍秀的饮食都还没有准备好。留在这里的除了六神无主的钟修文和杨梅,还有一个杨老倌。
不过虽然杨老倌淡定的坐在长椅上,但从他不时在身上翻找烟杆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定。
走廊里的等候区一时寂静无声,杨珍秀的呻吟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不时还有医生给她加油打气的急促的声音。这对于等待的人来说,听着这样的喊声,不亚于经历酷刑。
“你别担心,杨姨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乔云来到了杨梅的身边,少年宽大的手带着津津的汗水,紧紧的把杨梅失温的小手包裹住。
顿时一股暖流从手上传过来,温暖着杨梅全身。
当时送杨珍秀上医院的车坐不了那么多人,乔云看样子是一路从家里跑到医院来的,满头都是汗水。
“先坐下歇会儿吧,等下你就要当姐姐了。”少年咧开嘴松快的笑着,露出洁白的牙,把杨梅大半的体重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就那样站着已经有一会儿了,杨梅经他一说,才觉得自己的腿脚在不停的哆嗦下,已经麻木酸软,顺势坐下就站不起来了。
是咧,别自己吓唬自己,杨珍秀只是进产房生孩子,等她出来自己就是姐姐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知道是乔云在身边握着她的手给了她勇气,还是他的话让她放开了心结,杨梅整个人这才像活过来了一般。
乔云虽然安抚着杨梅,其实他也被杨珍秀生孩子这个阵仗给吓得不轻。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对于生孩子的认知,仅仅停留在二毛和杨珍秀的大肚子上,想不到还有这样痛苦难挨的经历。
正文 第313章开学
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乔云看了看产房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吓坏了的杨梅,这道关口不好过呢!这让他后来一直都有心理阴影,当然这是后话。
这样的折磨随着产房门的大开,而终于结束了!
穿着白大褂带着白口罩的护士小姐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家属,家属!把产妇推出去。”于她们来说,接生孩子是她们的工作,每天早已司空见惯。
在门开之前,杨梅他们在外面就已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满心的都是母子平安的喜悦,也根本不会去计较护士的态度。
“产妇平安吗?一切还好吗?”初为人父的钟修文简直就像个傻子。一直被乔云陪同着终于缓过劲儿来的杨梅看着他很想笑。
人家让把人推出来,又没说什么别的,肯定是平安无事的。不过笑着笑着,杨梅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钟修文问的是产妇的安危,显然在他的心中,杨珍秀的份量还是很重的。想着还未谋面的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婴儿,那是一个被期盼着出生的孩子,TA一定是幸福的。
一定要幸福啊!想着自己的人生中,又增加了一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杨梅也觉得很幸福。前一世她孤单得太久了,估计上天也看不过去了,这一世专程补偿她的吧。
杨珍秀是受了外力干扰提前分娩,好在一切平安,推出产房时人精神还不错,只有费力过度的虚弱。见到杨梅微微有些惊诧,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跟过来了?没吓着吧?”
她的手湿濡一片,也软弱无力,但杨梅却觉得很安心,“没有,我很好。”
“看看,这是你的小弟弟!”边说着,她边笑着向枕边示意。杨梅这才看到,在杨珍秀的头边,安放了一个小小的襁褓,仅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红脸来。
小家伙还没有睁开眼睛,小小的嘴不停的蠕动,最后张开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虽然刚出生的小孩子并没有什么看头,但那小人儿的样子,还是让杨梅的心都萌化了。
杨珍秀是顺产,只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就出院回家了。这几天大家都忙着照顾产妇和新生婴儿,回到家杨梅才发现,七毛一直留在家里还没回去。
好在杨珍秀和小弟弟都平安,杨梅只是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而七毛却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不时的就会回忆起事发当时,杨梅瞪过来的那一眼,虽然他不明白一个小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凌厉的气势,但他还是给吓着了,不敢乱动,只一个劲儿的祈祷杨珍秀跟孩子平安无事。
等杨珍秀从月子里出来,暑假也快要结束了,这一年杨梅计划好的出行就这样泡汤了。不过她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乏味。
钟修文给小宝宝取了名字,叫钟耀敏。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孩子寄托了怎样的期望。而杨梅则比他的期望更甚,每天哄这个月子里的娃睡觉时,她都忍不住给他读一段医书!
不管怎样,这个才是钟家医学的衣钵传人!
九月一日一到,不管杨梅愿意不愿意,七毛跟乔云都一同被送进了临水县第一高中的校园里。杨老倌这几年跟着种蘑菇大棚,手里虽然没存下多的钱,但杨梅留下的也不少,负担七毛上学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因为杨珍秀刚生孩子,经不得闹腾,无论是七毛还是乔云都得住校。报道的当天正巧是星期天,杨梅她们这些小学生还没有开学,她便能理直气壮跟在乔云后头一起去凑热闹。
临水县第一高中算起来也是她的母校,在那里曾留下她三年的青春足迹,并不陌生。只是比她上学那会儿提前了好几年,校舍还很新,乳白色的四方校门高大威猛,‘临水县第一高级中学’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两尊大石狮子把守,还未进门,就让人感觉到学府森严。
乔云提着被褥,杨梅抢着要帮忙,就只捞着了一只水桶,不过里面原本放着的衣架、暖水瓶等杂项已经全被乔云自己拎到了手里。
他们到了校门口却并不进去,七毛背上背着被褥,手里提着水桶,装备跟乔云一般无二,都是全新的,同样出自杨老倌的手。他有些悻悻的看了乔云和梅儿一眼,也站住了。
没过多久,杨梅就听到一声惊呼,“梅儿!”接着她就从人潮里看到一个小女孩像喜鹊一样的飞扑过来。
“黑妹子?你也过来了啊!”杨梅忙过去把人给接住,才免了她一头撞上石狮子的厄运。
黑妹子的哥哥周波跟七毛是同学,今年也考取了一中,今天也正好是报道的日子。
“我哥来报道,我爸来给你家的小弟弟送祝米,我求了好久才让我也跟来了……”不用杨只梅动问,黑妹子一见面,就像个小炮仗似的全说出来了。
临水县这边嫁出门的闺女生了孩子,娘家送满月礼被称为‘送祝米’。所来的客人,一般都是产妇的娘家至亲,礼物也大多是鸡蛋、老母鸡、糯米等这些给产妇补身子的吃食。
而黑妹子家也来了人,这是黑妹子妈妈张广玉拿杨珍秀当自家亲妹子看待的意思。这让杨梅非常的感动。
杨老倌和于婆婆就生了两儿一女,大房杨传明那边自然是没有心思来给杨珍秀送祝米的,单单一个二房人丁还是太单薄了一些,如今黑妹子家能来人,不管人家送的礼轻还是重,只要人到,心意也足够了。
这边黑妹子还在叽叽喳喳,那边周波、乔云也相谈甚欢,满满是对新学校的憧憬和自豪。而七毛就显得有些不合群了,原本他跟周波是同班同学,结果却无话可说,想来平常这两人的关系也并不好。
“乔云、周波,这边!”重逢的话题还没有聊完,就见着四毛从校门里出来,冲他们挥手。
四毛已经升入高三,他们早就开学了,有了四毛的带领,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