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青并没有见到薄琴母亲的面。
她被方萍拦在病房外。
但她能清楚的听到门外一个妇女哭求的声音,说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古怪,但她真的不是坏心眼的人,这回伤了你家闺女,一定是有别的因由,可这孩子打死都不开口……我们实在也是没办法,这眼看就还有半年就要高考,这孩子再不济,可不能被学校给开除了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这孩子一回吧,她肯定也是一时糊涂,医药费我们全赔全赔!
方萍这回却是罕见的寸步不让:“你们也知道还有半年就要高考?那怎么不看看我闺女受的罪!胳膊和手疼的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右腿迄今还不敢下地!这有没有后遗症现在医生都不敢说!就你家孩子金贵稀罕,不能被学校开除?我家孩子就不是孩子?她拼了命的念书用功,结果现在连学校都没法去,连书都不能翻,你说你家孩子是一时糊涂,求我们放过。那我家孩子受的罪谁来替她?那谁又能来放过她?”
于青左手里正攥了一摞小卡片,每张卡片上都是单词语法以及各种公式和文言文古诗词,卡片每张都打了孔,然后用个钥匙圈给圈起来的,十分适合单手翻动。
这几天她就是用这摞卡片把各门功课温故而知新,据说卡片是许友松亲手做的,但每张卡片上面手抄的字却是许友松和小池各占了半壁江山。
许友松的字向来干净俊美也就不多说了,小池的字则向来是大开大合惯了,这回却是端正规矩的在还没有半个巴掌大小的卡片上写起了小字——于青往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心想: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现在病房外走廊的吵闹害的她连手里的卡片都看不下去了——特别是突然就听的一连几声急促的“砰砰”声,就听方萍高声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妇女哭哑了嗓子:“我替我那不中用的孩子给你们磕头了!求你们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一回,她真的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那孩子平常可是路上看到只蚂蚁都要绕着走的……我不是替自己孩子推脱,只是我男人不争气,她是家里老大,底下弟弟妹妹还小,这孩子要是被学校给开除了,可就真没了出路啊……”
于青被门外的一切搞到心烦意乱,把手里卡片一丢,扯了只枕头来往脑袋上一捂!
外界的一切声响及嘈杂顿时都变的模糊起来,好像耳膜被糊上一层纸,嗡嗡声依旧不断,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薄琴的母亲到底没有见到于青。
方萍在门外的时候态度强硬,此刻在女儿面前,却到底忍不住,低头不住拭泪:“这都是当妈的,谁又不懂当父母的心,她家孩子糊涂,难道我闺女就要平白受这样的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于青叫道:“妈……”
方萍擦干眼泪,望向女儿,到底她是个心软之人,此刻瞧着于青,脸上颇有些动容之色:“不过……看他们家家境,是挺不好的。那女的说,她丈夫以前是矿工,后来因为事故伤了肺,得了哮喘,干不了重活,本来是支了个修鞋摊子,有一年春节,不知怎得鬼迷心窍,竟偷了人家储藏室的半扇猪,正好碰上那年严打,被判了几年。这家里没了男人,她就起早贪黑去菜市场贩点菜帮人打蜂窝煤贴补家用。她……她们家有三个孩子,那个推你的女生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年纪都还小……”
于青慢吞吞的:“妈,你是不是觉得她们特可怜,所以想跟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萍一愣,被闺女的一句话弄到一时语塞:“也不是……”
于青最是了解自个妈,方才她在外面强硬的拒绝薄琴母亲的哭求,那是因为心疼自己女儿而怒气值飙升;可薄琴母亲这一番卖惨说自家如何如何的不容易,家境如何艰难,境遇如何之惨,方萍到底是个心善之人,气归气,却对同作为母亲的对方,不可避免的富有同理心。
不过,这点同理心,在于青这,却不起作用。
她上辈子看过那么多小言,最烦的就是圣母。
凭什么明明是自己受到了伤害,却非要装什么大度的去原谅对方?
以爱感化?
笑话哦
薄琴伸手推她下楼的时候,想必是从没想过要被她原谅的,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
就因为她和她暗恋的许友松走的近?
所以她就罪可致死?被她一次又一次一手推向险境?
死不足惜?
于青觉得自己绝不能受这个冤枉气!
之前她还顾及过许友松,但许友松都如此那般说了,那么她就再没了任何顾忌。
“我不原谅她,也不接受和解。”
正文 第259章男生宿舍
于青住了半个多月的院,终于被获准出院。
膝盖上的夹板已经撤掉了,大夫说三个月之内注意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往后就没事了。
得益于每天像刷烤香猪一样的在胳膊上刷一层层香的熏死人的膏药,右胳膊除了手肘内侧一块比较嫩的皮肤那留下了烫伤痕,其他地方皆已痊愈。
虽然皮肤的再生过程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往后还得继续每天不停的抹去疤痕膏才能真正的恢复如初,但胳膊和手都没有受到更大的损伤,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之前于青最担心的就是右手被扎了那么多玻璃碴子,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握笔?会不会留残疾?
曾经一度她担心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但好在现在一切如常,终于能叫她长出一口气。
虽然掌心一伸出来,上面横七竖八的伤痕还是很触目惊心。
于青住院期间,六班的同学曾自发组织来探望她,特别是同桌朱方婷,看见她包扎的一度很吓人的模样,忍不住直哭,说于青你咋成这样了啊?
惹的躺在病床上的于青哭笑不得。
至于其他同学,纷纷表示完关心后话都不多,毕竟这“受害者”和“加害者”都出自自己班,这班里的学生一时也是有点尴尬。
朱方婷还偷偷告诉于青,说关彩虹现在在班里名声都臭了,没人愿意理她。
就想想她居然为了和于青那点私怨非要硬装眼瞎,可以说为人那是相当恶劣了。
为这个雷彦天天介和一群男生在班里冷嘲热讽指桑骂槐:
这个大声问:谁眼瞎啊?谁眼瞎?
那个笑着大声回:你眼瞎呗你眼瞎!
雷彦最后慢悠悠的接上:没心肝的东西最眼瞎!
于是一堆人哄堂大笑,把个本来脸皮足够厚的关彩虹都给闹的动辄脸红脖子粗,却偏偏又指摘不得。
因为一旦指摘,雷彦肯定会扬起脸来一本正经的问:“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说关彩虹同学,你心惊个啥?”
所以关彩虹的日子那是相当不好过,本来挺嘚瑟的一人,最近都消停了不少。
至于薄琴,因为于青的拒绝和解,被一中勒令退学。
据说被学校勒令退学就已经是从轻的惩处了,因为有人一直要求报警——毕竟蓄意伤害,想要刑事立案,也绝对够格。
却是校方因为怕有损学校名声,到底按压了下去,只悄无声息的将薄琴退学了事。
听说薄琴的家里托关系曾想把她送去城东的二职高就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职高不予以接受。
职高而已,一般只要肯花钱就能上,这回校方居然罕见的“不予与接受”,据说是因为薄琴这回实在是得罪了人,所以整个怀姜市的学校都对她实行“闭门羹”。
再后来,就没有薄琴的什么消息了,这个寡言孤僻女生的消失简直连一点涟漪都没有,一开始也许还有人议论几声,但很快就被人完全丢去脑后了。
倒是于青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后,还特地看了眼北面窗口角落的那个位置,那个位子已经重新安置了人,是个男生,正和先前薄琴的同桌打闹的不亦乐乎。
于青回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高三生难得休一个周末,可于青在家里呆了半个白天就坐不住了,她收拾了下书包,拒绝她爸护送,说屁股坐自行车后座不舒服,所以自己坐公交车去了学校。
高三生们很惨无人道的周日晚上也要上晚自习,反正早晚要来学校,于青就想着干脆提前到校,小池早就给她配了教室的钥匙,这个时候教室里肯定安静,正合适她温书。
免的像在家里,方萍恨不得每隔三五分钟就进来看她一眼,一脸忧心的提醒:青青啊,这用功固然重要,可你身体才刚恢复,可不要累着……
要知道,打从于青出了院,她可就每天都是见缝插针的想要把缺了半个月的课都给补回来的!
为了免得父母担心,干脆还是跑学校里清净。
翻书包的时候于青手指碰到一本手抄的课堂笔记,拿出来一翻,密密麻麻全是熟悉的秀气笔迹——这是江河鸣在她住院期间来探望她时,把自己的随堂笔记拿来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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