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娥被送回卫生院时还是在昏迷中,感觉像是被困在了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子,外边尽是讲话声,她努力想出去,可咋个拍门叫喊,这外边的人就是听不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黑夜因黎明的到来退却,又由落日余晖而升起,不晓得过了多久,突然晃荡一声巨响,杨小娥抬头,房间竟多了一道门,这会被人撞开了,而那人竟是张振国。
此时的张振国冲进病房,他右腿还打着石膏,却顾不得那多直奔病床上的人。
三个月没见,她瘦了许多,以往白皙泛红的俏脸,如此之苍白得像一张纸,看起来憔悴极了。
看着床上无生息的媳妇,张振国直觉心如刀割一样疼,紧紧抓着她的手,”小娥,我回来了,你咋还不睁眼睛看看我呢?“
自七九年北部边界战争发生后,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直至最低点,此时,不甘心失败的某国军多次骚扰入侵,不断向村庄,庄稼,学校等开枪开炮,迫使老百姓举家搬迁,或挖洞穴居住,惶惶不可终日。
国力遭到了长期消耗和破坏,某次开会,张振国所属一零一边防团接到了上级下达的集结,随时准备回击任务,这一走就是三个月,没来得及通知媳妇一声让勿念。
张振国及所带的兵,拥有非常丰富的实战经验,以及不怕死,不怕苦精神,能在复杂地形的热带丛林中趴数天不动,遭蛇鼠蚂蚁咬,仍坚持寻找对方因疏忽而构成的攻击机会,再加交通的不便,就更顾不得与家人通报一声平安了。
如今已八四年四月中旬,我军进入部署的前沿阵地,张振国所属一零一边防团,和各驻地步兵官兵,已经全副武装等候进攻命令。
若不是在某次执行伏击行动中腿受了伤,张振国这会还在前线呢。
那天搁营地静等护士给伤处包扎完毕,离开时眼瞅着房屋里的座机,不知为何,这心神恍惚,总觉得要打个电话给媳妇,不然就无法安定下来,做啥都没有精神。
得到护士的允许后,张振国就往家里拨了,却是占线无法接通。
殊不知,那会周婶子为杨小娥急呼呼上河湾县接他的事着急,正给李参军拨去呢。
时间宝贵,可荣不得张振国再等片刻才打,于是直接给住县城的瓢子拨去,让帮忙上家里跟媳妇说声,这段时间好生照顾。
接到电话,瓢子第一时间给杨小娥拨过去,哪知周婶子告知人已经上河湾县了,人明明在其他县城,压根没再河湾县,明摆着有人故意搞鬼呢嘛!
瓢子当即喊上几位复原战友,以及自家身强力壮的哥们,一路靠着侦察兵擅长发现蛛丝马迹的技能,以及缜密的心思,才把人给找着的。
嫂子腿伤严重,一连昏迷三天没睁眼,瓢子急啊,怕有个意外啥的不好交代,想方设法总算把这消息给捎给张振国了。
如今,看着病床上那样无助的媳妇,张振国心如刀割,恨不得自个替她来承受!
“小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小娥……”张振国一遍遍地呼唤着,希望媳妇能够听到,给个回应。
周婶子齐婶子抱着娃儿进来,看到张振国时一脸惊喜,“呀!振国,你回来了?诶哟,咋个三个月都不给家里说声呢,过年都不给个电话。“
张振国心里苦,过年那几天,他和战友们是在热带丛林中趴数天过的。
三个月没见,如今娃儿们已七个月大,各种动作开始有意向性,张振国伸手想抱会,小家伙们却紧紧搂住两个婶子脖子不撒手,急眼了还哭鼻子,反正就是不给亲爹抱。
“你瞧你,电话不打,家也不回,孩子都忘记你了!”周婶子数落道。
齐婶子叹了口气,就抱着娃儿来到杨小娥跟前,希望她能睁开眼睛看看娃儿。
娃娃倒是认得亲妈,双手张开要扑过去,嘴里发出妈妈妈妈的单音节,惹得齐婶子泪流满面,“小娥,你快看眼娃儿吧,娃儿都念着你呢。”
这边周婶子数落完张振国不责任,又埋怨他祸害杨小娥这事,“……我听李参军说,找着小娥时人都昏死过去了,要不是瓢子对她进行呼吸,心跳,脉搏啥的抢救,人就真死了,你说你,给小娥个信息,能出这事麽?哎!”
“婶子,是我的错。”张振国低着头,这些,瓢子都一五一十讲给他听了,媳妇大量出血,加上来月事,身子特别虚,休克二十分钟才确定并寻到她们在悬崖底下,经过抢救才有呼吸。
送卫生院后,医生初步诊断为脑细胞受损,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五天过去了,都没脱离呼吸机。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张振国忏悔(8更)
这脑细胞是不可再生,死一个就少一个,直至消亡殆尽,它的存在不仅让人精力充沛,而且记忆力好。
反之……
张振国没敢想下去,总之,媳妇往后在记事方面,以及思考问题方面,八成是不如以前了。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自个。
渐渐的泪水模糊了张振国视线,他看不清媳妇的脸,伸手擦了擦,他能做的便是守在媳妇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哎,你也别说振国了,瞧他,心里够难受的了。”齐婶子对周婶子说道。
张振国右腿据说骨折了呢,走路都是靠拐杖,严重着呢,急呼呼赶回来就往医院跑,守在杨小娥身边也是两天没合过眼。
周婶子心里憋屈,不过看张振国愧疚落泪,才将没出口的抱怨话咽下肚里。
这时有护士进来换吊瓶,齐婶子抓着人急急的问,“同志,我问问,这闺女啥时候能行啊?”
“病人脑细胞受损,不同体质的人从昏迷中醒来的概率不一样。“护士道。
“哎呀,那到底是啥时候能醒嘛?”
“耐心等耐吧。”护士换完吊瓶,抱着空瓶便走出去了。
齐婶子急得抓狂,“诶呀,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周婶子抱怨,“就是嘛,啥不同体质啊啥的,听都听不懂。”
不过俩人也听出来了,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没得啥子通用的方法。
张振国紧握着媳妇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嘴唇时而亲吻在媳妇手背上,试图用温暖将她唤醒。
周婶子齐婶子互相一看,都叹息一声,默默抱着娃娃离开了病房。
不足十平方米的封闭房屋里,杨小娥明明看到老倌就在眼前,伸手却触摸不到,急得她团团转。
“振国,振国,我在这里呀!”杨小娥大声呼喊着,传来的,却是自个的回音。
她沮丧地沿墙壁滑坐在地,这是要活活被憋死在此吗,娃儿才七个月,家里小弟和侄女,都需要自己照顾,她不想死啊!
“振国,救救我,呜呜呜……”杨小娥双手抱住膝盖,脸蛋埋下来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老天爷,这是咋个了,为啥只看到张振国在眼前红得眼眶落泪,自己却触摸不及,心焦得无以复加!
两位婶子抱着娃儿走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俩人,张振国轻轻抚摸着媳妇的脸蛋,沙哑的呼唤着,“小娥,你快醒来吧,没有你的日子,当真是天塌下来,一刻也活不了啊……”
病房里静悄悄的,唯有张振国的嘀咕声,以及轻声抽泣的声音,“小娥,你晓得吗,其实你一直认为的阴差阳错嫁给我,实际上,我是动过不少心思的……”
张振国嘴唇轻轻吻住媳妇瘦如柴的手,眼神悠远的回忆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咱村里的坝塘,那会你跳河,我给救上来了,当抹掉挡住你面部的头发,小脸露出来那刻,就被你的漂亮给吸引住了,那会的你,虽然眼睛是紧紧的闭着,但我肯定你有一对清澈明亮的瞳孔。小娥,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之后的接触下来,发现你这人倔得很,我恼你,可又深深被你臭脾气给吸引住……“
当知道媳妇是嫁给亲大哥的人,张振国心里难受成啥样,可她偏生倔得很,咋个劝就是要嫁,那会的他,当真心痛得无以复加,真想不管不顾地把她要了,看她咋个嫁人。
“婚礼那天,爹让我替大哥娶你到家,又拜堂,完事后,我就在房屋里喝闷酒,越是酒醉就越不想放手,克制不住了便到楼上看你,见你被下药,当时的心情真是又害怕又惊喜,我怕你会因此得啥后遗症,恨不得把下药的人揪出来扒了皮,暗喜这是老天赐予的机会。”
张振国习惯性地俯身,唇落于媳妇额头,在到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轻轻磨蹭着,眼眶泪珠滑落在俩人苍白的唇上。
”我晓得这不人道,可我真是克制不了了,小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葬送火海啊,在明明可以沉着冷静送你到医院的情况下,偏偏我选择性愚蠢,把你吃干抹净……“
当时,抱着柔软的媳妇,张振国从未有过的开心,当即转告爹,婚礼是他娶回来的,堂是他拜的,这婚礼算他的,甚至肯为承担后果而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