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党贞第一次脱离党毅的保护,小时候她也有叛逆期,不喜欢随时随地被人跟着的感觉,想过一些逃跑的办法,可最终的结果无一例外,还是会被党毅找到,找到后他不打也不骂,只是下次安排了更多的人看着她,久而久之,党贞就放弃了,这次是她近八年来再一次‘失控’。
党毅心慌的不行,虽然党贞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人担心的小孩子,可在党毅心里,她是他活着时分分秒秒都要记挂的心头肉,他命人赶紧去找,片刻都不要耽误,他一句话小半个夜城都得动起来,找到党贞不过是迟早的事儿,可一个人坐在书房,党毅嘴里不是滋味儿,念着念着忽然伸手抹了下眼睛。
站在政治的金字塔尖儿和风暴中心几十年,他信自己多过信满天神佛,可是这一刻,他只希望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党贞出一丝一毫的意外,只要她好好的,让他怎么样都行,只要她高兴,他发誓以后再也不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儿,她想怎么样都好。
党贞上了一辆计程车,司机问:“咱们去哪儿?”
党贞脱口而出,“机场。”
心底一团滚滚的怒火,如果能将这副躯壳烧光倒好,可偏偏这感觉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在外人看来,她甚至过于冷漠,她想逃,离这座城市远远的,离那些人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他们。
去机场的路上花了近一个小时,等到了目的地,党贞心底的火似乎淡了一些,她不是不敢一走了之,而是不能,虽说平时从不掺和党毅在‘朝中’的那些事儿,可党家和方家的明争暗斗她还是知道的,若是她一个人跑掉,让其他人钻了空子,到时难为的还是党家。
思及此处,党贞干脆又叫了一辆计程车,师傅扣下‘空车牌’,惯常问:“咱去哪儿?”
党贞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可是一想党毅一定在派人查她,她心底一股叛逆,出声回道:“您带我到六环外转转吧。”
司机看她这模样打扮也不像是神经病,开车驶离机场,路上搭话道:“六环有想去的具体目的地吗?”
党贞道:“没有。”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的,递过去说:“您看着油钱差不多把我放下就行。”
司机接了钱,心底越发的纳闷儿,“跟男朋友吵架,想出来透透气?”
提到男朋友三个字,党贞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元宝的脸,这一下着实扎心,也让她瞬间鼻酸,可眼泪没有掉下来,顶多也就是视线模糊,党贞不停地在心底克制,不哭,不要哭。
她没有当着陌生人的面掉眼泪的习惯,稳了稳情绪,低声回道:“没有。”
司机看样子比党贞大不了几岁,充当知心大哥哥,安慰道:“不管是跟谁吵架,还是工作上的烦心事儿,都不要往心里去,现在的人压力都大,能怎么办呢?憋憋屈屈也是一天,开开心心也是一天,都说生活已经够苦的了,咱没必要自己还给自己找苦吃,你说是不是?”
党贞不大想说话,他越劝她心里越难受,可还是忍着说了句:“谢谢。”
“嗐,谢什么,你说咱俩萍水相逢,这么多车,你能选中我这辆,咱们就算是有缘分……”
司机劝了党贞一路,刚开始党贞还觉得有点儿吵,想下车,但是慢慢习惯了,她也开始跟着搭几句茬,不知道司机大哥是不是为了安慰她,认认真真的给她讲了一个八卦,“我一朋友,跟他对象谈了八年恋爱,他是本地的,他对象是外地的,他对象就想在夜城买一套婚房,我这哥们儿成天起早贪黑,一边儿开出租一边儿还给人跑货运长途,反正能赚的他拼命都会赚,上个月好不容易把首付的钱攒齐了,开开心心去接女方下班,结果半路上拉了个男的,那男的坐车上跟人语音,结果就是我那哥们儿他对象,两人腻腻歪歪正打算过年去滨海度假呢,你说这都什么东西……“
“我哥们儿哭着跟我说,什么感情啊,都他么是骗人的,他一度都要轻生了,我就劝他,八年感情,总不至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欺骗吧?有时候人就得想开点儿,别人骗我们,是伤心,离远一点儿不就好了,面子丢了,里子还得要啊。”
第1072章 给我留点儿尊严
也是,面子丢了,里子总得保住,不然能怎么办?跑去冲着元宝和佟昊歇斯底里质问人家为什么要骗她,她明知故问,因为党家,因为党毅,本就是她家欺人太甚,她没去跟他们说声抱歉就不错了,还在气愤什么?
计程车在外环兜了一圈儿,党贞看表跳到九十几块,让司机把她靠路边放下。
她临下车之前,司机还鼓励道:“别心烦,早点儿回家,早点儿睡觉,睡一觉起来就没事儿了。”
党贞微笑着回道:“谢谢。”
这会儿将近晚上七点,天早就黑了,党贞顺着路边走了一会儿,伸手又拦了辆车,回市区。
她没马上回家,而是来了武德路附近,站在满是施工区的街头,党贞一个人往前溜达,不久后一抬头就看到那家挂着两个日式灯笼的寿司店。
为什么要来这里,兴许只是无处可去吧,她家门口一定会有人守着。
进了店里,比较意外,今天操作台前有客人,是一对年轻情侣,老板看到党贞,热情的笑着打招呼,还用蹩脚的中文问:“欢迎光临,你的朋友呢?”
朋友二字听起来有些讽刺,党贞想勾起唇角,却发现徒劳无力,只好道:“今天就我一个人。”
操作台前的老位置,今天坐了其他人,党贞就在一旁的小桌子处坐下,点了几样寿司,要了一瓶清酒。
东西没吃,她一边喝酒一边想,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落得借酒消愁的地步,想想有些想笑,没等笑又有点儿想哭,当真是哭笑不得啊。
中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党贞空腹喝了一瓶清酒已经开始晕了,然而喝多后她终于露出笑脸,微笑着又从老板要了一瓶。
这会儿店里只剩下老板和党贞两个人,老板从操作台里面出来,给她拿酒的同时,出声提醒:“不要喝多了,晚上,有人来接你吗?”
党贞在笑,摇了摇头,可笑着笑着忽然眼底全是眼泪,“不会再有人来接我了……”
她喝的脸有些麻,因此没感觉到眼泪掉下来,老板见状却是一脸慌张,急得小声念叨母语,随后赶紧给党贞递了纸。
党贞后知后觉,忙拿着纸擦了擦眼睛,随后笑着道:“不好意思老爸,让你见笑了。”
老板坐在党贞对面,出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党贞垂着视线摇摇头,几秒后忽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道:“老板,你能跟我交个朋友吗?”
老板眸子微瞪,紧接着点头,“当然,只要你愿意。”
党贞笑着说:“我愿意啊,前提是你也要真的想跟我当朋友。”
老板说:“那是当然,交朋友就是要真心真意。”顿了顿,他又问:“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党贞很努力想要保持微笑,可酸涩却让她面容扭曲,最后她还是忍不住趴在桌上,虽然一声没出,可眼泪不用再忍。
眼泪是情绪的一种宣泄,憋着不哭等同于把情绪积压在心里,待到心底的委屈顺着眼泪流走,党贞重新抬起头,红着眼眶道:“老板要是不忙的话,一起坐下吃点儿东西吧。”
老板说好,起身调头走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又备了几样小吃,是他招待党贞的。
两人面对面坐着,差着年岁,差着国籍,他中文表达有限,她时常说一些话他还听不明白,两人磕磕绊绊,不说鸡同鸭讲,也全靠表情辅助,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笑着。
党贞在喝第二瓶清酒的时候,已经要靠手来撑着下巴了,她不敢做摇头这个动作,不然会天旋地转,对面的老板好心提醒她,让她不要再喝了,或者让人来接她回家,党贞瘪了瘪嘴,道:“我没朋友,也没家。”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风铃声,店门开了,许是老板也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客上门,视线越过党贞往前看,进门的是一个年长的人,看不出是六十几还是七十多,只是特别有气场。
老板起身,微笑着道:“欢迎光临,不过我们今天早打烊,我要招待朋友,不好意思……”
党贞自始至终没有回头,还拿着酒瓶子在倒酒,党毅自顾自的朝她走来,轻声唤道:“沅沅。”
党贞慢半拍回神,侧头去看,只一个偏头的动作,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五秒后才重新别开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寿司,到了嘴边又放下,然后从包里掏出几张一百的放在桌上,站起身,要走。
老板拿起钱双手还给党贞,“说好了,这顿饭我请客。”
党贞轻轻勾起唇角,出声回道:“下次,我们交朋友要偷偷摸摸的,不能叫人看到,不然我以后连你这儿都不能来了。”
这话说的老板云山雾罩,一旁的党毅却是心如刀绞。
党贞拿着外套和包转身往外走,掀开帘子率先出来,外面停了半条街的私家车,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抓叛徒回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