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巷子里走路灯越昏暗,灯里结着厚厚的一层灰,像是扑火飞虫的尸体,在光亮旁横尸遍野。
不知怎么的,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阴森幽暗起来,可能是秦梓纯眼花,她总觉得前头的路灯变成了荧绿色,额间忽然有只飞蛾划过,她慌张地挥手往后退了一步。
周围空无一人,空气中漫着的是雨后的凉意。
绿光中忽然亮起了一瞬的红光,是一缕火烟。
总算有点人间的气息,秦梓纯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路灯下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手中夹着一支烟,呼吸间,是忽明忽暗的火星。
他看向她,呼出的烟气在眼前迷离了几分,但他们都把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许韩风阴冷的面容像是地狱里无情的鬼煞,在绿光的映照下棱角分明,他蹙着眉,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烟缓缓放下。
秦梓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一幕,比那日她看到他和陈建华打架还慌张。
四周无人,她好像看到了他最真实的样子,叛逆、成熟、眉眼间充斥着的是戾气。
沉默了十多秒,许韩风身后亮起了暖黄色的光,随着刺耳的喇叭声,李仓南开着小电车在他们中间停下。
“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秦梓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将背包背到胸前,低着头上前坐上了李仓南的车。
上车时,她闻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烟草刺鼻的味道。
“走了啊,许韩风。”李仓南开车前还不忘和旁边的许韩风打声招呼。
那辆小电车载着两个人,乘着夜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幽深的小巷里,剩许韩风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那。
他刚刚在怕什么?见到秦梓纯的一刹那,他后背忽然冒起了冷汗,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这没来由的慌张,又是为什么。
像是一个三好学生偷偷做了坏事被老师发现?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拿起手中的烟,走向对面的垃圾桶,在垃圾桶上压灭了烟,然后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第11章 校运会
几天之后,是一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
两个年级上千名学生把田径场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还好一中的占地面积大,田径场和体育馆也是广阔,学校的航拍机从高空中俯拍时,各色各样的人群,只是觉得热闹,丝毫没有拥挤的感觉。
运动会持续三天,赛程多,安排也很紧凑。第一天的上午,学校就省去了各个校领导的讲话,直接开始了各班的入场。
入场式是各年级各班挑选十几名同学,举着班牌绕着主席团走一道,然后再集中在草坪上,等待校长宣布运动会开幕。
男生稀少的文科班,入场当然得把整个班的男生都派上场,三班也是如此,秦梓纯和李仓南趴在观众席的围栏上看着三班的男生入场,耳边是从广播中传来的三班宣传词,念稿的是个声音清朗的女生。
“我们高二三班,正迎着朝阳,踏着烈日而来......”
陈建华领头,举着三班的班牌,严肃挺拔地迈着步子,李仓南忍俊不禁地用胳膊碰了碰旁边的秦梓纯,让她看一看陈建华这做作的模样。
他这模样确实好笑,与平常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相反,听说昨天陈建华还特地去剃了寸头。
这时候若是说领头的是个年级前三的学生会主席,秦梓纯犹豫一会,也是信的。
“他要是知道阿瞒不来,得多伤心。”李仓南惋惜。
秦梓纯回头往本班的大本营扫视了一圈,的确没发现顾阿瞒的身影,她不喜欢凑热闹,估计现在应该在教室里看书写题。
没看到阿瞒,倒是看到了待在角落里的许韩风。
观众席是漆成白色的宽厚阶梯,阶梯上是一个一个单独的座位,许韩风坐在最高那一格的边角,修长的双腿岔开,手臂搭在腿上,有些慵懒地弯着背,双目放空地望着观众席下人来人往的田径场,好像他的周围有个透明的结界,热闹进不来,沉静出不去。
因为许韩风这几天常常请假,不能参加入场式的排练,所以班主任就直接把他从入场式名单里除名了。
李仓南回头望了一眼不在状态的许韩风,向秦梓纯问道:“诶,他行不行啊,下午第一场就是高二组的男子4x100了,他怎么感觉昏昏沉沉的呀?”
秦梓纯收回目光,头转回到面向场地上:“不知道,应该没什么的吧。”
这几天下来,许韩风就一直没来学校,她上一次见到他还是那个晚上,那个巷子里。
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解释解释报名的事,秦梓纯觉得,他一定到现在还在生这个闷气,这些男孩子看起来大气,但实际上心眼还是小得很,小得很呐!
“不管怎么样,这一场比赛咱们班男生可一定不能输!”李仓南说得信誓旦旦,豪情万丈。
“为什么?”秦梓纯问。
此时草坪上的各班列队几乎都要排满了,每个班都分隔了一定的距离,从观众席这里看下去,每个班的方块都整整齐齐。
李仓南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离三班方块不远的另一个班的方块,愤愤道:“你还记得上次拿球砸你的那个李浩文吗,他和他那帮兄弟也报名了4x100,咱们班跑三道,他们跑四道,所以怎么样,都绝对不能输给这个神经病。”
这一场高二组的男子4x100,懂行情的人都知道很有看点。
李仓南的手机铃声响起,背景伴随的是校长粗狂的一声“我宣布,一中运动会开幕!”。
嘈杂的掌声和欢呼中,李仓南听电话很是吃力:
“你说什么?大声点......”
“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她挂断电话,和秦梓纯辞别。
“你慢慢在这看啊,那边操场有几个项目要我们体育部的去布置,我先走了。”
秦梓纯和她挥挥手,然后又坐回了大本营的台阶上和班里的几个女生一起看着底下的热闹。
坐在高阶角落的许韩风看着几个台阶下秦梓纯的背影,她和其他女生唠嗑唠得正开心,丝毫都没注意到角落里的自己,那没心没肺的样子,他见了有点不悦。
一直坐着也是无聊,他起身,从秦梓纯和那群女生身后走了过去。
秦梓纯根本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回头的时候,角落里早已空空荡荡的了。
可能许韩风觉得运动会无聊,又跑去画画了吧,或者想为下午的比赛养精蓄锐,又回教室补觉去了,她这样想道。
那些在底下参加入场式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回到了各自班级的大本营,原本冷冷清清人数寥寥的观众厅顿时热闹了起来,都是叽叽喳喳的一片,有人催促着第一个项目比赛人员的检录,有人催促着找人搬运每班派发的水和葡萄糖等物资,也有很多人催促着班里空闲的同学赶紧写加油稿,这样可以给班级加分。
陈建华领着一帮人回到了三班的大本营,这时太阳已经完全露了出来,幸好他们班的位置是正中央,头顶有棚,任外边阳光多么热烈,也能舒舒服服地欣赏风光。
陈建华巡视了一圈,从刚刚搬运回来的一箱矿泉水中抽了一瓶,然后在秦梓纯旁边坐下。
他扭开瓶盖,猛地灌了几口,解了渴后急急问秦梓纯:
“他们人呢?怎么不见了?”
秦梓纯知道他问的是谁,她撑直双脚晃动着,懒懒地答:“李仓南体育部有事先走了,阿瞒在教室自习,许韩风呢,刚刚来了一会儿,不过又走了,应该去画画了吧。”
她坐直,搓了搓手,然后拍拍陈建华的肩膀,宽慰道:“总之,为你接风洗尘的只有我一个。”
“你不是说能带阿瞒来看我比赛的吗?”陈建华满腹质疑。
秦梓纯瞪着眼睛义正言辞:“带啊,你早上又没比赛,我和她都约好了,她下午会来的。”
小华沮丧:“刚刚我走入场那雄姿英发感情她一点都没看到?”
秦梓纯点头,又问:“你们下午的接力几点开始?”
陈建华看了看手表:“两点五十...咦,运动会三天画室应该不开门啊,许韩风去哪画画?”
秦梓纯又摇摇头,最近她和许韩风关系不太热络,他的行踪自己也不太清楚。
“八成又在教室吧,我回去找找他,和他商量商量接力的顺序。”陈建华一心想回教室,许韩风是次要的,主要是想回去看看阿瞒在不在。
“你和我一起回去吗?”他问秦梓纯。
她犹豫了一会儿,坚决道:“还是不回了,好不容易天气那么好能出来透透气,我就在这儿待着,你自己回那阴暗压抑的教室吧。”
陈建华拿上水瓶,悠哉悠哉地往教室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太阳已经慢慢挪到头顶,空气中的燥热又多了几分。
秦梓纯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这里的声音太吵,她根本听不到手机的铃声。
她接起电话,来电显示的是李仓南。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听到的是李仓南气喘吁吁的呼救:“我现在都忙不过来了,你快去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