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测还在继续,四周都在苦思冥想奋笔疾书,班主任看了看座位表,又看了看底下的学生。
“程景行好几天没来了啊。”
前排的有同学问他,“老师,他为啥没来?”
班主任说得含糊,“好像他姑姑出了什么事吧。”
他的声音不大,刚好飘进白恬的耳里,扰『乱』她的心神。
确实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要说在意,其实也没有多在意。可要说不在意,却隔三差五的老是要想起来。
下课铃响,老师起身收卷子。
白恬手中的笔掉在桌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有多事的几个人就看了过来,白恬没空尴尬,脑海里飘着几个大字:完了,没写完……
如果是一般的小测也就算了,关键这是班主任的科目!
程景行害人不浅啊……
班主任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和蔼的,至少在他看过小测之前是这样的。
他把一叠卷子递给白恬。
“这不是周末了吗,程景行没来上课一周多了,卷子也没领回去,你俩关系不错,你帮他拿一下。”
白恬下意识就想要拒绝,班主任却先开口:“别说关系不好啊,人都帮你打架了,我亲眼看着呢,喂不熟的白眼狼?”
毫无反驳的余地。
看着那一串数字有些愣神,莫名其妙的就被塞了一张写着程景行电话的纸条。
白恬照着纸条把数字挨个儿输进手机,拨通。
一切都很自然。
直到听筒里的“嘟嘟”声停止,取而代之是他带着低哑的嗓音。
他说,“喂?”
像是清泉过石,像是流水潺潺。
心跳都顿了一秒。
明明是通过听筒而来的声音,却比他站在眼前更真切,像是近在咫尺,像是凑在她的耳边说着只有情人彼此可以听见的话。
他总喜欢那样逗她。
“我是白恬。”
程景行似乎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最后是程景行给了白恬一个地址,让她来找他。
一小片地方挤了好几栋楼,挨家挨户都打不进阳光的老城区。
这家父亲在打不学习的孩子,那家年轻的夫妻在争吵,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什么都有的吵。
墙上贴着不入流的小广告,红的黑的油漆写着的大字。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陈年垃圾。
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二世祖该住的地方。
六点,就要入夜。
昼夜温差大,风从狭隘的巷子里灌进来,呼呼作响。
白恬一直以为程景行的家里应该是宽敞的,豪贵无遮的。所以看见程景行从那栋破旧的楼里走出来时,白恬有些茫然。
四周看起来都很陈旧,有些可怖。
程景行看她冷得直打颤,不厚道地笑,笑完了再关心一下,“上去吧,我给你拿个大衣。”
也不给白恬反应的时间,他先一步转身,“走了。”
程景行走在前面,为了配合白恬他的脚步并不快。
即使光线不好,他似乎也走得很自然,不似白恬那般磕磕绊绊。
他说:“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住在这里。”
“你应该不知道我是私生子吧。这是我妈住的地方,我带你看看她。”
白恬想起班主任说的话,“那你姑姑是……”
程景行好像这才想起这件事一般,轻轻地“啊”了一声,“有钱有势的人都要面子啊,老爷子对外都说我是他亲儿子,我妈是我姑姑。”
白恬只知道他的父亲是个董事长,却不知道这些。
她觉得不明白的其实是他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她没留神,脚下被高度不同的楼梯绊到。程景行伸手揽住她,“小心一点。”
白恬问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
程景行看着她似乎要去扶那个已经锈迹斑斑,蛛网密布的栏杆。没有做多思考,他把她的手收进掌里。
小小的,柔柔的。
他攥着她的手,回答得漫不经心,“为什么啊,谁知道呢。”
在程景行这里,白恬向来是一句真话也要不到。
视线落在他与她的手上,刚才打电话时的心跳加速感重现,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耳垂。
有点烫。
第9章 11月5日
暖黄『色』灯光填充了一室的『色』彩,那位年轻的母亲坐在轮椅上。她抬头,让白恬看清了她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的面容是年轻的,却透着病态的苍老。
白恬礼貌地问好,得到沈嫚迟钝的回应。
程景行已经照顾好母亲吃饭,他把筷子递给白恬,“吃完饭再走。”
沈嫚的『性』格是温和的,长相也是温柔的,和程景行不太像。她看过新闻上程升的样子,白恬想他的『性』格长相都偏向父亲。
是凌厉的,眉眼间有锋芒。
“你妈妈生病了吗?”白恬在餐桌旁坐下,低声问他。
程景行的声音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肌萎缩侧索硬化。”
肌萎缩侧索硬化,别名渐冻人。并发症呼吸衰竭,预后不良,多数患者于出现症状后三至五年内死亡。
是一种绝症。
白恬张了张嘴,却又发现说什么都很无力。
程景行不在意,“在想什么?”
白恬老实回答:“想安慰你。”
小姑娘是真的可爱,一边手抱着碗,一边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在喝粥。
她没有久待,吃了饭就要走。程景行从房间里给她拿了件干净的大衣,他个子高,衣服的号码也大,给白恬穿起来,能兜住她整个人。
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程景行要送她回家,她想拒绝,可是连沈嫚也是万万不同意的。
这座繁华的城市,七点,车水马龙。有刚下班的白领,有正出门逛街的小夫妻,有成群结队一起开始夜生活的年轻人,有惬意散步的老年人。
程景行走在前边,白恬隔了一小步的距离跟在后边。穿过马路,走过大街,从破旧的老城区到热闹的市中心,再到安静适宜居住的高档别墅区。
那时所有人都还没离开,在爱的人的庇护下,谁都还没学会成长。
她还是傻白甜,他还是那个小混蛋。
把她安全送到家,他也就该走了。
白恬在程景行要转身离开时问他:“你周一会来上课吗?下周的最后三天期中考了。”
虽然他总是没个正行,也不算个好学生。可他以往都会按时上课,就算他从不按时交作业,也不正经听课。
只是这一次,他真的好几天没来学校了。
他轻笑,声如碎玉:“你这么想我了吗。”
陈述句。
“那我就去吧。”
白恬想他其实也有点像他的母亲,他也是温和的,在她面前从没有什么大脾气。
他偶尔实在地笑笑,便恍得她满目璀璨阳光。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干净,这既是指他的五官样貌,也指他的家世出身,他还有着那种特别的、得自于美的洁净感觉。”
——菲茨杰拉德《美与孽》
.
白恬第一次觉得周末那么难熬,她总觉得惶惶不安却又不知道为何,就盼着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急于求证,他那天的答应,做不做数。
那个周一,她起得很早。
她在甚至破天荒地坐在床边看着衣柜开始思考自己今天的衣着。她换上最新的那条小裙子,还擦了薄薄一层口红。
十七岁的小姑娘打扮着自己,要去见还未撞她心口的小混蛋。
铃声响起之前很久,她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时间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慢,班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可是都不是他。白恬认为是自己来得太早了,可是……
一直都不是他。
为什么会有种很不好受的感觉……
那时候白恬还什么都不知道。
都说“最喜江南草未凋”,这个冬天终于以一场特大寒流宣告它的到来。
也是这个冬天,沈嫚如医生预料的那样,死于肌萎缩侧索硬化的并发症。
.
“2013年11月5日
那天他母亲大殓。
好像是从那天开始,我和他就是绑在一块的了。”
.
s市的降温一直在持续,凛冬的意味便浓了起来。
程景行还是没有来上课,说到底白恬是在意的,那天他分明说了这周会来上课。
放学的时候有多事的人讨论起许久没来上课的程景行,正准备离开的白恬,脚步一顿,听那人说道:“我听我家里人说,好像今天是他姑姑大殓。”
如雷贯耳,白恬瞬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很清楚程景行的姑姑是谁。
刚刚见过的人,再听闻他人提起时,却是她的死讯。
这个时间并不安静。
隔壁的孩子哭闹了,楼下的夫妻又吵架了;炒菜的动静也响起了,家长又在教育孩子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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