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房地产项目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忌讳死过人的楼盘地段,尤其是这种非正常死亡,影响运势。吴正良正是看准了他们的这种心理,所以才能从中捡漏。
“其实之前我并没有把手头上的证据线索和爸当年在江城出的事故联系在一起,直到刚才单弋来同我解说一番,我才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握住自家妹妹的手,轻拍她的手背一点一点的安抚她,“奈奈,我是这个家的长子,父亲既然已经不能管事了,那么长兄为父,我要撑起这个家,我自然是希望你永远不要牵扯进来。”
乔奈低着头不说话。
“我原本想的是,就让你这样傻乎乎的过着,什么都不要担心,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告诉你。”
乔奈听着他的自白,红红的眼圈终于沁出泪,她反手抓住乔晏的掌心,用力握紧,一种不知是酸涩还是感动或是无力的复杂情绪堵在心口,最后变为一阵低低的呜咽,融化在萧索的夜风中。
说到底,还是她太没用啊……
手机再一次突兀的响起,她已经不记得这个夜晚自己接到过多少个自带高能的电话了。
“喂……”
乔奈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声响,听清对方的第一句话后,只有瞬间的怔愣,下一秒,手机从掌心跌落,如同被雷轰电掣一般,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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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奈跌跌撞撞的跑进军区总医院,脸上的泪水糊成一片,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落,沾湿了胸前的衣襟。她不管不顾的推开护士站前围拢的人群,双手抓着台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护士,中央大道那边刚送来的伤员在哪儿?!”
“中央大道……哦,他们都在急诊科,您顺着右边走廊直走第一个路口左拐就能看到了。”
乔奈连谢谢都忘记了说,犹如失了魂一般飞跑而去,就怕自己去的晚了只能看到一方白布。
然而……
等她推开急诊室的门,她一路惦记的那个男人正完好无损的站在某张病床前,甚至还在帮着护士按住床上那个不断哀嚎的傅鸿远。
“别嚎了!”干脆利落的动作,无比冷淡的声线,清冷的面容——这就是她想象中,应该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男朋友。
乔奈:“……”
妈的,又白哭一场,简直是在浪费她的感情!
空旷的走廊里,两人相对而站。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擦去,却已经换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那么严重的车祸……还有爆炸……你就只蹭破了手肘?!”乔奈对着单弋又锤又打,奶凶奶凶的小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掐死他。
单弋笔直的站在那里,那张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宠溺微笑,任她踢任她打,还抽空伸手弹掉她眼角的泪,单手捧着她的脸轻声的哄,“好了,我这儿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逗乐,故作幽默道:“还是说你一定要看到我有事才觉得圆满?”
谁要看到你出事儿!
乔奈发泄完,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把抱住面前的男人,经历了大起大落的一颗小心脏再也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了。也不管他衣服上沾到的黑灰,脸埋在他胸前使劲的蹭,“不让你有事……”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他,哭腔还未完全停止,“你吓死我了,我——嗝~我还以为要给你收尸了……嗝!”
她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我一听说是因为爆炸导致的车祸,就直接扔下电话过来找你了……”
“给我传递消息的那个探员同志也太不靠谱了,怎么都不说清楚,害我丢脸……”
单弋抱着她,一下下的轻拍她的背,对她的絮絮叨叨的抱怨感到哭笑不得,一颗冷硬的心却早已被感动得软化成一团。
他极少看到乔奈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这一出乌龙也让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自己对于她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单弋看着女孩哭花的小脸,神色越发的柔和,声线低缓,“没事儿了,我们都好好的呢。”
等到乔奈缓过气儿来,他便简短的告诉了她整个车祸的经过,语气恢复一贯的沉冷。
“有人在路中央的井盖下安置了一枚改良过的微型烈性炸.弹,当我们的车经过那道井盖时,□□就被启动了。”
乔奈听着他简单的描述,还是忍不住的心悸,也不能理解,“那为什么你们都没事儿……”
“谁说都没事?”单弋揉了一下她的脸,对着急诊室扬了扬下巴,“傅鸿远不是在那儿躺着吗?后面还有两个,现在估计在打石膏呢。”
当时汽车撞向护栏,整个车顶都被掀了,后方的陆也和白一彦直接从天窗飞了出去,单弋由于安全带的保护只是受到了一些冲击,他反应过来后随即就将驾驶座上被安全气囊拍晕的傅鸿远一同拖了出去。
他们脱困后,没过多久,那辆车就被爆炸产生的火焰吞噬了。
四人中只有傅鸿远比较不幸,不仅全身多处挫伤脱臼,头发还被火给燎了。
此刻急诊室里那个新鲜出炉的光头同志正抱着自己英明神武的脑袋躲在被子里默默流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单弋把奔波了一晚上的乔奈送回里海的家,哄着她睡着之后,便重新回到刑侦局办公。爆炸的原因一查监控就出来了,他看着监控画面里熟悉的白色鸭舌帽,心底无波无澜,只剩一声冷笑。
此时是凌晨四点。
他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前往外眺望,修长的身影映在玻璃上。远处的灯光只剩零星几盏,而黎明前的黑暗,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他独自站在办公室里,安静的抽完一根烟,随着烟蒂的熄灭,他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审讯室外的走廊。
“谁在里面?”单弋看着被关死的门和拉紧的百叶窗,朝着留守在外的实习探员沉声发问道。
“是吴正良,还有……局长。”
小探员口中的局长自然不是被双规的赵长庚,而是刚上任不久的新局长,从前的副局。
单弋和赵长庚处不来,但对这个副局却没什么意见。他随意的点点头,两条大长腿直接往前一迈,“我进去看看。”
“啪嗒。”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里面瘫坐着的人慢慢抬起头,看着门口那个逆光而立的修长身影,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慢慢低下头去。
“单弋?”
“局长。”他面对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微微颔首,礼貌回应。
“你——”局长是知道单弋和吴正良之间的恩怨的,他犹豫要不要将单弋劝出去,以避免他可能产生的过激行为。
然而当他凝视着这个接触不多的年轻下属,看着他眼神中的冰冷——是一种绝望之后的死寂——最终他也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声,“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局长慢走。”
他将人送出去,回到审讯室反手关上门,再次缓步走近,看着铁栅栏另一头被手铐脚铐锁死的吴正良,刀削般的冷峻面庞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终于只剩下他和他,没有其他人的打扰,过去一切的丑恶都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了。
单弋就这样淡淡的注视着他,良久,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出一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
知道他们所有人的动向,然后躲在阴暗处,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一切,看着无辜的人因为他,而逐渐走向偏离的人生轨道,然后露出嚚猾的笑。
吴正良没有抬头,只是用鼻子轻哼一声,眼角微挑,像是在微笑,令人作呕的伪善,“不懂礼貌的后辈,我也算是你半个父亲呢。”
单弋依旧表情淡漠,似乎丝毫没有被激怒,然而手背处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冷声道:“我和你没有关系。”
“不不不,有关系的。只是你一点都不像你那个爱慕虚荣的母亲。”吴正良终于抬起了他高贵的头颅,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你很聪明,可惜却不是我的种。”
他幽幽的感叹一声,丝毫不顾及单弋,自顾自的开始回忆,又像是故意要恶心他。
“当年我和你妈妈就住在一个街区,从小就认识。我离开江城来到B市之前,她还答应会一直等我回来,可谁知转眼就嫁给了你爸爸。”
吴正良轻蔑的笑出了声,斜眼看着单弋眼底冷厉的神色,继续激怒他,“你妈妈当年不过就是看中了你父亲的皮相而已,根本没有多少真心,等我衣锦还乡,与你母亲再遇时,稍稍一勾手,不就乖乖的跟我走了?”
他认为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错。
徐娟那个女人,他才走了没两年就按捺不住了,勾搭上单远也只是看中了他英俊的外貌,还以为单远能给她多好的生活,却没想到自己嫁了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婚后清贫的生活彻底磨掉了她对单远的那一点念想。
而等他事业有成荣归故里的时候,直接倒贴过来,在他面前哭诉。
吴正良当时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一脸梨花带雨模样的女人,心底在冷笑,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痛心的假象。
他如她所愿的将她带去了B市,给她买漂亮衣服,买各种各样的奢侈品,让她住大房子,然后在她为自己生下的一个继承人之后直接了断了她。
被其他男人上过的女人,他才不会留着自己用,即使当初他视这个女人为朱砂痣白月光。而间接打破他曾经对美好事物幻想的那个男人——单远——他照样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