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松点点头,“转了,回到咱们公社找个活儿干。”
转业和复员不一样。
复员的话就是回家,待业,自己找工作,当然大队公社都会适当照顾,帮忙优先安排合适的。
转业的话就是工作给安排好,而且一般不错。如果在部队表现好,领导照顾,转业以后的工作会尽量工资待遇好一些,基本会和以前差不多。
韩青松这一次回来任了三个职务,也是这个意思,三份工作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也是70块出头,就和他之前一样。
这也是给他的优待,其他人并没的,只是个例。
“转业费呢?”老太太两眼冒光,“给多少?”
韩青松:“还不知道,交给孩子娘了。”
他是真不知道,给多少就揣着,并没有看。当时仅有的时间都花在挑转业工作上,去外地不能带家属,所以他就想协调下在家门口找个事儿干。上头也算很照顾,给他准备三个职务,工资上不吃亏。
韩老太太一下子就炸了,“给她了?还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东西,你就这样孝顺你娘?”
韩青松便不说话了。
他从老太太让他当兵,回头又说他当兵没在家里伺候这一点已经领悟到,不需要和老太太讲道理,她只是想找个借口骂,那就骂好了。
那边韩大嫂问:“他三达达,家里遭贼,没事?”
韩青松:“大嫂,没事的。”
韩老太太气得不说话了,越发对大嫂不满,分明就是指责自己不关心老三家遭贼,只想问老三要钱。
有什么好问的?要是有坏事,早就来告诉,没来告诉就是没事,大惊小怪做什么?
大嫂又让韩青松也一起吃饭。
韩青松:“吃过的,还要去公社。”
韩老太太立刻道:“你先去县里一趟,把老四领回来。”
韩青松微微蹙眉,“老四怎么啦?”
问到怎么啦,韩老太太立刻哭起来,越哭越委屈,“还不是她干的好事!”
一边哭,她一边把事情歪曲事实地讲了一遍,自然不说韩青桦去挑衅打了三旺,只说林岚来家里撒泼,拿斧头砍人砍了大衣柜,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回头又让大旺去城里告状,把老四给抓了。
“你赶紧让她把偷我的钱送回来,那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老三,你一定要给娘拿回来!她偷走了娘的钱,就是摘走了娘的心肝呐——”
韩青松只是静静地站着,这个事儿老支书说没证据。
反而是林岚找到汇款单,然后逼着小姑小叔写了欠条。
“老三啊,你生的好儿子啊,你说那么点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坏啊。真是随他娘啊,坏透了腔子啊啊!”
听她如此歪曲事实,韩青松眉头紧锁,面沉如水,却也没说什么。
他已经审过赵建国,也找三旺等几个孩子了解过情况,还跟老支书、治保主任等人聊过。老支书基本都会当和事佬,尽量大事化小,就算如此,老四去挑衅砸缸骂人打了三旺的事实也没法掩盖,之后被抓,公安局也是出具了详细文件的。他被抓并不是因为打了三旺,而是因为有反动思想和反动行为。
“娘,我还得去公社,先走了。”
“你等着,你先去把老四领回来啊,老四可吃苦头了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儿子啊!”韩老太太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哭儿子受罪,哭自己委屈,老三彻底不听自己话了啊,拿了钱不给自己全给了媳妇儿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韩大嫂:“他三达达你快去忙,娘,吃饭啦!”
一天到晚就会叨叨叨,以前老三家的闹腾显不出婆婆的闹腾,现在老三家的不闹腾,显得老太太怎么这么烦人啊。
韩青松因为还有公务,要去报到,就先走了。
他一走,韩老太太更委屈,感觉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韩青松出了门先去大队,结果在胡同口被一个妇女拦着。
那妇女眼泪汪汪的,“韩大哥,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弟弟?他、他就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误,我们一定好好管他,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说着她就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抓韩青松的衣袖。
韩青松立刻躲开,“这位嫂子,有事你去找村干部。”
嫂子是对乡下已婚妇女的统称,跟辈分、年纪无关,他根本不认识这是谁。
看着韩青松无情离去的背影,刘春芳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走了。
余痦子还在大队部哭闹个不停,想让韩青松放了自己儿子,不知道谁给她出主意,说去找林岚求情。
她又跑到林岚家门口跪着求,“大侄子媳妇儿啊,你可做做好人,放了俺家小子,再也不敢啦。”
林岚正烦着呢,吃了饭她想着韩青松问家里没被子的事儿,她就什么也不做,先把棉花布拿出来,要缝被子。
可原主针线活真不咋地,或者说缝缝补补丑点就丑点,缝被子这种大活计她根本就不会。
从小家里姐姐就多,用不着她,来了婆家也没机会。
所以原主不会缝被子。
那林岚更不会!
她研究了好几次,其实秋收之前她就研究过,不过没研究明白。
她想不出那么大两层布,中间铺上那么厚的棉花,是怎么用针缝起来的?
前世小时候盖的被子都是现成的,没见人家缝过,工作以后她盖的不是蚕丝被就是驼毛被鸭绒被,没盖过棉花被。
所以,摊手……
这时候余痦子带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在她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她真是暴脾气都来了。
下雨下的地里泞着,不用上工,不上工你们也不能来我家折腾啊!
她气呼呼地下了地,开门出来,“我说婶子,你这是干嘛?你让我放过你儿子,我也没怎么他啊,没捆着没绑着的。”
“求求你行行好啊,行行好啊,别抓了我儿子去啊——”余痦子只管苦求。
林岚怒了,“他偷东西触犯的是政府的律法,判刑的也是革委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原谅他,不抓他,政府就不抓了?那好,我说不抓他。”
打成那样,全村估计都吓坏了,看谁还敢来她家撒泼。
余痦子家的妯娌在人群里嘀咕,“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跪着求,还不放过人家,咋这么心狠呢?”
这时候治保主任跑过来,骂道:“有完没完,要送到公社去审问判刑。敢在自己村里入室抢劫,还当自己有理了?这是青松回来,要是没回来,四个大男人大半夜摸进女人孩子的家里,这是想干嘛?这事儿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干什么嘛?他们都好好的,我儿子什么也没偷也没干什么,怎么就逮着我们不放啊?”余痦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沾了泥土灰尘,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治保主任不客气,拉着脸,“支书可生气了,再这样就让我把你们一起抓去,当坏分子批!”
余痦子打了个哆嗦,挂着大牌子游街,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就走。
林岚喊道:“你给我站住!”
余痦子眼睛剜着林岚,“干嘛?”
林岚:“你朝着我翻什么白眼?你儿子做坏分子,入室抢劫,你还有理了是?行,你成功惹怒我,我生气了,不原谅。我要跟革委会说,必须严惩,否则我不拉倒!”
刘春芳挤过来扶着她娘,颤声道:“你、你说了不算。这得革委会主任和公安局说了算。”
“这话你说对了,”林岚冷笑,“革委会和公安局专门打击这种坏分子,你们家养出这种坏分子,就得彻查到底,看看怎么回事。”
“你、你血口喷人,那、那你们家老四不是也被抓了?”
“所以我们分家了啊。”林岚扬眉,“你们还是赶紧去求公社主任和公安局局长,看看他们会不会觉得在自己辖区内半夜入室抢劫可以无罪释放!要是他们觉得可以无罪释放,我就去县公安局告状!”
娘的,你犯罪你有理是,受害人不原谅就是歹毒?
行,我就歹毒到底!
必须重判!
这时候韩青松回来,扫了余痦子等人一眼。
他个子本就高大,又不爱说话,平时大家看他都是严肃的样子,这会儿因为生气表情越发冷峻,这么一眼扫过,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不敢直视他。
刘春芳扶着余痦子赶紧去大队部跟上。
其他人也赶紧撤了,免得惹恼韩青松。
韩青松看着林岚,“别生气。”
林岚笑笑,“我没生气。”
“要不要去公社?”作为被偷盗家人,她可以去参加审判旁听的。
林岚想起炕上的被子,有点烦躁,“不去,我有更重要的事儿呢。”
眼瞅着越来越冷,没被子盖。
她总不能让别的妇女来帮忙缝被子,给钱?那肯定会被人说闲话,扣个资产阶级作风的帽子,她才这样打击了韩金玉韩金宝呢。
自己不能犯。
韩青松点点头,“行,那你先忙。”
他刚要走,林岚喊着他,“你骑车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