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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 (唯刀百辟)


  他还记得那艘船。阿琴送父亲与他去港口,出港前,他趴在床边,看到那瘦小影子突然失控狂奔。父亲低下头,柔声同他说,琴姨舍不得你。爸爸回家告诉爷爷,明年就将她接来美国好不好?
  那是他对阿琴最后的记忆。时至今日,他对香港一切记忆都已经模糊,却仍能记得那个跌倒在淤泥中,又爬起来追赶这艘永远不可能追上的船的瘦小身影。
  时隔太久,他甚至不记得这片段是否真实存在,或者只是个小小梦魇。如今这几乎消失的内容和面前这身红色衣服再度重叠起来,竟然像是个提醒。
  一个剧烈颠簸,车停在半道,往下滑了一截。
  汤普森低声抱怨一句,“政府真的认为这种道路更安全?”
  再次启动时,淮真被打断酣眠,睡眼朦胧地朝窗外看去。
  那是一条陡峭坡道,为了行车安全,折作缓坡的迂回弯道。弯道之间的三角区域,开满绣球与玫瑰,盎然绿意与斑斓的花圃顺着盘曲道路一直蔓延到山顶,夹在道路两旁洋房中间,是天然花园。夜里金色灯光映照在路面,从山脚看去,像嵌在锦团中的金色丝绸。
  淮真小小哇了一声,“好漂亮。”
  醒过神来,这才觉察到脚有些凉,低头寻到鞋,将脚钻进去。
  西泽移开视线。
  汤普森笑道:“除了司机。”
  福特车缓慢驶上俄罗斯山,在临近山脚的坡顶停下。
  车门拉开,淮真下车来,一回头,一眼望见山脚下灯火璀璨的白色房屋与远处墨蓝色的海。
  汤普森上楼检查了一次:“白天已经请人来整理过一次,还没结束。有一些必需品仍在箱子里,需要找一找。”汤普森任务完成,将钥匙交给西泽,驾车缓缓离开。
  淮真呆呆站着看了会儿城市夜景,直到西泽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进来?”
  她回头,西泽已打开白色洋房大门。她紧跟着,及时在门关上之前钻了进去。
  灯与窗户已事先打开,屋里仍有新鲜尘土味。明亮灯光更显的屋里空荡荡,家具一应俱全,但也只有家具。最有生活气息的是地上放着同款纸箱,有一些已经打开,零零散散的搁在地上。淮真将鞋脱下放在门口,赤脚踩在木头地板上,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进了屋。
  两人一同穿过屋子,西泽前脚踩上一级楼梯,突然停下,转过身。
  四目相对,西泽缓缓低头。
  两人身上衣物都携带着烟味与戏院独有的不知名气味。
  淮真冰凉的脚互相磨蹭了一下,有些局促。
  “等我一下。”
  她停下脚步,目送他上楼。
  过了会儿,一件白色衬衫与四角沙滩裤从楼上坠下来,挂在楼梯扶手上。
  她手忙脚乱拾了起来。
  西泽胳膊夹着一身衣服走下来,“先去洗个澡,这身衣服换掉。”
  她点头。
  “然后出来聊聊。”
  淮真脱掉脏衣服放在盥洗室衣篓里,干净衣服挂在里间挂钩上。关上浴室门,打开花洒。
  温水从头淋下,周身舒畅,仿佛终于回到文明社会。
  伸手一摸,没有摸到任何香皂与香波。
  她挂上花洒,在浴室找了一阵。
  外间叩门声响起,她应了一声,隔着门听见外面一道门打开,光脚踩在地板的脚步声很轻,走进来,将什么东西轻轻放在门口地上,又走出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她开门,拾起地上放着的鲨鱼头的军用皂盒与一盒黄色箭牌洗发膏。
  洗完澡,用了点时间拧头发上的水,换上棉质衬衫。套上沙滩裤,还没走出浴室,裤子就滑到了小腿。
  她重新拉上,和衬衫一起绑了个结。
  推开门,西泽看起来也洗过澡,还没来及穿上上衣。背对她,随着他试图涂抹创伤膏的动作,赤裸背脊与胳膊小幅隆起一些肌肉轮廓。
  蝴蝶骨与腰际青紫淤血,在明黄灯光里,光滑洁净背脊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反手轻触伤口,喉咙里出一声压抑的,低沉惨痛的闷哼。
  淮真突然想起,洪凉生是个练家子。他今天硬挨了他好几下,外带打手的几棍子,伤的应该不轻,不知怎么忍到现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伦巴德大街1923年就改成弯道了,其实更想写vermont街,但是实在太远了。


第19章 九曲花街3
  淮真立在起居室中间,问,“有冰箱吗?”
  “厨房橱柜里应该已经事先冰镇了啤酒。”以为她仍还惦记着喝酒,打趣道:“喝完啤酒,是不是要再接着来支烟?”
  淮真默默走过去,拉开青绿色矮脚橱柜内置着m3冰箱。果不其然,里头塞满桶装Brochzech与玻璃瓶装皮尔森,清一色捷克啤酒。
  淮真一手取了一瓶。合上柜门,冰凉瓶身立刻见了雾。
  回到起居室,西泽正盘坐沙发艰难的涂抹药膏。
  她轻声询问,“我来吧?”
  西泽动作顿下,回过头来一些,没应声,也没拒绝。
  淮真走过去,从他手中接过药膏,在灯光里核对瓶身说明,只辨认出“消肿”“止痛”字样。
  她曲腿,在他身后沙发空位跪坐下来,将药膏放在身侧,问,“怕凉么?”
  紧接着用冰凉瓶身在他胳膊后侧轻轻挨了一下,“像这样。”又解释道,“无皮外伤的跌打伤,最好先冰敷。”
  他转过头,再没动静。大概累极,也不太想多说话,由着她去了。
  两处大面积淤青,一处靠近左侧肩膀,一处位于右侧腰际。
  啤酒瓶一左一右贴上去,“太冷了就告诉我。”
  他盘坐沙发上,脊背微微弓起,肌肉与淤青异常鲜明。
  沉默半晌,笑着问,“从哪里学的?”
  “自己学的。”她说。
  她很小年纪就只身生活在异国,搬家、扛重物,种种累活都得自己完成。常有磕磕绊绊。久而久之,小伤小痛的应急处理也都略懂一些。
  “英文跟德文也是?”
  她低头想了下,说,“学校学的。”
  “你念过书。”
  “嗯。”
  “那为什么还会被卖到这里?”
  淮真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接着问,“父母,亲人呢?”
  “不在了。”
  “都不在了?”
  “都不在了。”她没撒谎。在那个世界,离开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一无所有的也是她。
  他嗯了一声,缓缓说,“你可以在天使岛就说出这一切。”
  “我知道海关有他们的人。”顿了顿,想起三等舱中姜素的话,又说,“联邦警察当中也有。但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
  话音一落,淮真觉察到他身体微微起伏了一下,像尘埃落定的松懈,又像举重若轻的叹息。
  “你也不想被遣送回去,是吗?你想留在旧金山。”
  她不想否认内心深处那个细小声音,于是毫不犹豫回答他说:“是。”
  “为什么?留在一个更熟悉的国度不好吗。”
  为什么?她也想过为什么。
  她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身后那片土地仍可算作是她的家……可家里遭了乱子,兵祸党狱,民不聊生。若非家道中落,谁肯甘心离开温暖巢穴?
  她想起杂货铺那群女孩子。说起来,她和她们又有多少不一样。
  “支付不起六百美金?”紧接他笑了一下,“你现在可是欠了我不止八千三百美金。”
  她手举的有些酸痛。听完这一句,举着啤酒瓶的左侧胳膊控制不住颤抖,“在这里,我会很快还你。”
  否则为什么被称之为“黄祸”的劳工,回乡之后,摇身一变成为邻里口中的“金山客”?
  他左手摸过来,从她手中夺过酒瓶。
  “冷?”她右手也拿开一些。
  他起身,赤着脚走出两步,单手拿起敞开纸箱沿搭的一件灰色宽领无袖衫套在身上。
  又大步回来,在刚才那个位置,正对她盘腿坐下来。
  淮真身前沙发塌下去,光线也暗了一些。一张叠起的斑驳纸页放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经由修长手指推向她。
  她将陈旧纸页展开,露出上面的句子——
  我,梦卿,今天拿到四十元……
  “现在还给你。”
  她将它合起来,攥在手里。
  “旧金山的中文翻译都不太可靠,在海关时,你也看到过。所以,我可能需要你,帮忙弄清楚究竟联邦警察,以及海关之中,究竟是谁收受贿赂,时常与唐人街头目来往——将你看到的细节都告诉我。半年时间之内,直至你拿到移民许可。可以吗?”
  “好。”
  “是不是很容易?”
  她嗯了一声。
  “说起来,有件事我十分好奇。你本是要打电话给乐于助人的安德烈,没想到是我接听的电话。所以,究竟是什么使你在那通电话里认为我和他同样可靠?难道我看起来和他一样善解人意?”
  淮真抬头,轻声说,“因为你不喜欢华人。”
  他笑了,“我不喜欢华人,所以这通电话能帮助我将华人立刻清扫出美国?”
  “你憎恨偷渡者,而我就是。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懂英文,讲德文,却仍在海关默不则声,替人口贩卖作帮凶。我想你一定想要来看看,这个人身上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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