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一直以为宋眉山是好哄,她是对物质需求不高。其实不是的,宋眉山是爱他,因为她爱她,她便尊重他,也尊重自己,以求将自己放在与他平等的位置上。
她不开口要东西,她是怕他瞧不起自己,瞧不起自己,便没有了尊严。
即使他们再相爱,也是不平等的。
陆长安心酸得很,宋眉山的嘴角红肿,她没有涂口红,嘴下却有了干裂的痕迹,兴许是被冻的,被这圣彼得堡漫长而严酷的冬季给冻的。
“好的,咱们团是个小团,才29个人,请各位叔叔阿姨跟我走,对,带上行李,检查随身物品,跟我走。”宋眉山举着小旗子,“来,这边,不要掉队。”
彼得堡的天都没有亮,宋眉山穿着她的那件灰沉沉的羽绒服走远了,陆长安望了一下同样暗沉的天空,他有点想哭。
赖银宝来接陆长安,开着他的那辆红色特斯拉。
“诶,老陆,那是眉山吧,我看是眉山,她带团去了?”
陆长安上车,轻轻应了一声:“嗯。”
赖银宝将手中烟头丢了,说:“你们怎么回事,不准备和好了吗?”
陆长安手指摸了一下自己脖颈,“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是甚么意思,你去找过她了吗?”赖银宝其实很不满意陆长安对宋眉山的态度,他不热情,起码一直表现得不够热情。
赖银宝说:“我觉得不是她不愿意,是你不愿意。”
陆长安没有吱声。
“你有没有看她瘦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把她带到彼得堡来的第一天,她那个时候是甚么样子?她那时候脸蛋儿红扑扑的,说一句就笑一笑,多说一句就害羞了。现在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一个女孩子给人当地陪,地陪多辛苦你不知道吗?这大过年的,没有人愿意出来接团,又冷,钱又少,但凡哪家条件稍微好一点的,根本没有人愿意出现在这个时候的莫斯科火车站。”
“我觉得你配不上她。”
“真的,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自己妹妹折腾成这个样子的,你说你爱她,却对她不好。老陆,你是不是觉得你惩罚她你就舒服了,你的孩子就回来了?”
赖银宝摇摇头,“既然不爱她,也不想真心的对待她,当初何必招惹人家,作孽。”
赖银宝松了脚刹,将油门一踩,说:“你不想动的话,那我就动了,我喜欢她。”
陆长安表情很平淡,他什么都没说。当然他也没有权利说什么,因为梁与君也明确表示过,“你要是主动放弃的话,那我就上了,我也喜欢她。”
宋眉山站在大巴上,她面对观众,甜甜一笑,“各位叔叔阿姨们好呀,咱们这是夕阳红团队呀。”
少女的笑容又娇又俏,立时间就有老阿姨说:“姑娘长得漂亮,哪里人呀?”
宋眉山说:“秭归,湖北秭归。”
“哎呀,王昭君的故乡啊,真是好山好水,这姑娘有当年的昭君之貌了。”
宋眉山还是笑,“哪里,这位叔叔过奖了。各位叔叔阿姨都辛苦了,从莫斯科过来,这边更冷一些是吧。”
宋眉山道:“是这样的,彼得堡的冬季温度比莫斯科更低一些,要低个两三度,各位叔叔阿姨年纪大了,请外出一定要穿好衣服,千万别感冒。”
宋眉山拿出一张纸,“我这里有各位叔叔阿姨的联系方式,还有各位留下的资料,哎呀,咱们这里还有一位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真是很荣幸啊!”
宋眉山的嘴甜,并且她给予诸位团友足够的尊重,人家地陪都是坐在座位上,背对观众自说自话,她是坚持一定要站起来的,并且对着观众说话。
这是陈其美留下的经验,他说:“人与人交谈,切忌后背对人,人家会有排斥你的言语的潜意识,也对你说的话嗤之以鼻,接着你很难开展下一步活动,进而推进你想达到的目的。”
“诸位叔叔阿姨昨晚上都睡好了吗?我们马上就去吃早餐好吗,其他团队都是先去看公园,但公园现在还没开门,去了也只能看见铲雪车。”
宋眉山笑,“早餐是中式的,有稀饭、包子、鸡蛋,味道还不错,我觉得我都吃得惯,各位叔叔阿姨也一定吃得惯。”
“诶,老傅,面对如此美景,美人美景,你不想赋诗一首?”
下头有几个中年阿姨怂恿一位半老的男士,那男士站起来,宋眉山连忙道:“您快坐下,这还是市区,站起来不安全,请系好安全带哦。”
那男士又坐下了,“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他说:“姑娘生的极美,未知姑娘贵姓。”
宋眉山笑,“您好,我姓宋,宋眉山。大家可以叫我宋小姐,也可以直接喊我名字,宋眉山。”
下头有人说:“名花倾国两相欢,我们傅教授这是称赞姑娘好看呢。”
宋眉山做了个受宠若惊的表情,“哦,这位就是咱们的文学院教授,傅教授,您好,您好,真是久仰了。”
宋眉山说起客气话来已经不用打草稿,她早已经学着陈其美一样,张嘴就来。
那位傅教授显然很欣赏她,一路上带笑看了她好几次。
这一车其实有好几位教授,他们出自一个大学,结伴出行。
那位赋诗赠美人的傅璇琮教授是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还有一位女士是外语学院德语系教授,另有一位是数学系的副教授,另外还有几位高讲和助理教授。
宋眉山知晓之后,大肆赞美,一脸惊讶,“哎呀,真是莫大的荣幸,想不到能与国内这么多泰斗共聚一堂,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共同乘车几天,也真是数十年才修来的缘分了。”
国内人都爱讲缘分,尤其是老一辈的人,更是对缘分这个词有着异常深刻又执迷的定义。他们认为,但凡没有解释的事情,用上缘分一词,就都能说得通了。
宋眉山第一天安排的活动不多,因为这些半老的夕阳红团队从莫斯科坐火车过来本就疲惫,他们年纪大了,也经不起颠簸。她上午带着大家去了一下滴血大教堂、喀山大教堂,下午看了一下阿芙乐尔号,一整天就结束了。
“咱们今天的行程就先到这里,明天我一早过来,上午先带着大家去夏宫,下午去冬宫,这样大家今天都辛苦了,都早点休息好吗?”
宋眉山帮忙办理了酒店入住之后,说:“酒店是有wifi的,但房间信号不好,上网的话,可以来大堂。另外,明早早餐是6点开始提供,如果大家有早起的习惯的话,可以随时下来用餐。”
宋眉山跟大家道别,那位傅教授又看了她一眼,好像想单独跟她聊几句。
赖银宝的红色特斯拉停在酒店外头,宋眉山看了一眼,跟诸团友道别:“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明天再来,各位早些休息。再见。”
第58章 《**巫山》
宋眉山出了酒店大门, “银宝哥哥,你怎么来了?” 赖银宝坐在车里跟她招手,“来, 上车。”
宋眉山放下背包, 她系好安全带,“怎么啦,找我有事啊?”
赖银宝看了她一眼,又从车头抽一张纸巾给她,说:“擦擦脸, 脸上有灰。”
“啊?”宋眉山在鼻尖和嘴角都擦了擦, “真的啊, 刚刚怎么没有团友提醒我。”
赖银宝笑,“带团一天能挣多少钱?”
宋眉山比划了个八,“八十。”
“我给你介绍个工作,一天一百八,去不去?”
宋眉山扭头, “去呀, 一百八可以, 去。”
赖银宝点头, “那赶紧把这个辞了,没意思。”
“行,我送走这个团吧,就三天,他们在彼得堡就三天行程, 很快的。”
“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宋眉山仰头,“银宝哥哥想请我吃饭?”
男人扭头看她,“今天大年二十八了,腊八,我请你吃一顿是应该的。”
“哎呀,”宋眉山故作惊讶,“我银宝哥哥想请我吃饭啊,那必须阿芙乐尔号啊。”
赖银宝松了脚刹,转了方向盘就走。
宋眉山看这路线,“真去呀?”
赖银宝没理她,只是真的往阿芙乐尔号方向开。
“别别别,太奢侈了,我随口说说的。银宝哥哥,咱们去那个......”
赖银宝说:“去就去吧,我一直说请你吃餐饭,像样的饭,你也没给我机会。”
“哪有?”宋眉山扭头,“我来彼得堡的第一天,不就是银宝哥哥请客吗?”
宋眉山说的是那餐令她作呕的印度餐,赖银宝道:“那不是我买单,是你哥哥请客,算不到我身上。”
“哦,”宋眉山笑一笑,不说话了。
赖银宝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她神色很平静,于是又问一句:“陆长安想跟你和好,你同意吗?”
宋眉山仰着头,回一句:“怎么同意?”
“那就是不同意呗。”赖银宝也不想多言了,直接开车到涅瓦河边,他下了车,然后绅士地去给宋眉山开车门,牵她的手,“来,下来。”
宋眉山被赖银宝这样一餐伺候,突然想起吴磊对顾柔曼的伺候,真是很精心,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
赖银宝一摸到宋眉山的手,便觉得她手心龟裂了,他没说话,只是牵着女人的手,往那艘退役的海上巡洋舰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