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许,他猜到些什么了吧。
*
陵山下,楚逸将车收入空间。
抬手一挥,黑龙便化作原型出现,楚逸揽着穆芣苡的纤腰跃上黑龙后背,半揽着她稳稳站定。
一声龙吟,黑龙越过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朝陵山山顶而去。
黑龙速度很快,穆芣苡却未觉丝毫不适,整个人被楚逸护在怀里。脸隔着衬衫贴在他胸膛上,道:“你有多久未来过此处?”
楚逸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十年。”自十七岁回楚家继任家主之位,他便再未来过。
若早知她生活在这个城市,他断不会十年不回,若他没那么早离开,他与她许就不会这么晚才遇到。
“十年,是有些久了。”
“嗯。”闷应一声,楚逸抬手一拂,前方山顶便骤然换了个景色。
漫山花海,其中开得最多最盛的,当属桃花。
黑龙一头没入花海中,两人从他后背上跃下,待他们站定,黑龙便闪身回了空间。
漫山花香扑鼻,隐隐有风拂过,花瓣散落。
穆芣苡的手被牵着,行在这漫山花林间,心里一派平静。
半晌后,她松开他的手,脚尖轻点,人已跃上前方枝头,山间不冷,方才从黑龙背上下来她便将外套放回紫玉空间,此番她身上只余一条浅蓝色长裙。
裙边摇曳,墨发飞扬,她清浅一笑,一时竟让楚逸看得有些入迷。
好似这样的画面,他曾见过。
“阿逸,我们比比,看谁先到那边的草屋。”
楚逸盯着她明媚绝美的小脸,忽而展眉一笑,“好。”
轻轻一跃,也落在另一棵树枝头之上,“此时开始?”
看着他雀雀欲试的模样,穆芣苡有一瞬晃神,前世时,他们在修炼之余,最喜的便是在这林间追逐,名曰看谁速度快,但大多时候他都会刻意落后她几步。
后来她问他,为何明明可以赢却要假装输,这种比赛多没意思。开始问时他每次都含糊带过,不给她正面回答,后来她缠着他问得多了,他没办法只得与她说实话。
他说,他们之间不需要输赢。他之所以次次落后,是因她刚入门修炼时曾从半空跌下受过伤,为防此类事再发生,他须得守好她。
到现在穆芣苡都还记得听到他这番话时的感受,感动得一塌糊涂。
“好,开始,谁输了就做晚饭。”
穆芣苡朝前方跃去,楚逸却愣在了原处。
脑中闪过一道清脆的声音:“师兄,我们比比谁先到,谁输了就做晚饭。”
然后另一道声音又响起:“好。”一个字,却含着喜悦和包容。
与此同时心底还有一道声音说:“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做晚饭?”有无奈,更有浓浓的宠溺。
楚逸知道,这是属于他们的回忆。
“阿逸,快跟上!”
前方传来她催促的喊声,楚逸收回心绪跟了上去。
结果毫无疑问,楚逸输了。
他落在草屋院落外,抬头朝院子看去。
院中有一棵极大的桃花树,枝丫繁茂,几乎将整个小院遮去大半。桃花树下,穆芣苡一身长裙站在那里背对着他,盈盈风过,她墨发轻轻飞舞,忽而她回头朝他看来,她脸上灿烂的笑猛然与他脑中那张笑脸重合,只是那张脸比起眼前这张来,要稚嫩得多。
不自觉走上前,自然而然出口:“我是你师兄,弦歌。”
眉眼微弯的浅笑,瞬间温暖她整个新房,一如当初。
彼年灼灼桃花下,偏偏少年亦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是他与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我是你师兄,弦歌。”
穆芣苡愣愣看着说完这句话后愣在原地的楚逸,一下眼眶就红了,然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她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那一瞬,楚逸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一般,前所未有的疼,藏在灵魂深处的东西好似就要将灵魂撕裂冲出,头痛欲裂,恍恍惚惚间,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月。”
穆芣苡瞳孔微缩,而后他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眼前轰然倒下……
第263章 梦回前世(一更注题外)
穆芣苡快速冲过去将他接住,彼时听到动静的道林几人也出了屋子,刚好看到楚逸晕过去的一幕。
“怎么了?”道林快步过来。
严苓和冷少若也吓得不轻,那可是楚家主,多少人眼中他都是强悍无比的存在,而今他竟虚弱的晕倒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我……不……不知道。”穆芣苡整个人都是慌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忙脚乱的扶着他。
亲眼见他在她眼前消失过一次,她现在心底只有恐惧。
看着她惊慌失措眼眶都急红的样子,道林也知此番从她这里定然问不出什么来,便先给楚逸探个脉,好在仅是脉搏跳得快些,除此并无大碍。
“没事,他只是心绪起伏过大晕过去,待醒来便没事,先将他扶到屋里躺着。”
*
茅屋中,十年前楚逸所住的屋子。
许是因着昏迷的缘故,他并未控制住自身,一头长过脚踝的墨发已恢复原状,为让他躺得舒适些,穆芣苡特找来一件他暗紫色的内衫给他换上。
是以此番他躺在床上,因着双眸紧闭面色有些苍白,脸上贯常的冷然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恬然,他容貌的优势便也越发突出。
宛如谪仙。
穆芣苡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这番状态已维持三个小时。
严苓从楚逸忽然变换长发的模样中收回震惊,就在旁边担忧的看着穆芣苡,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她算是看出来了,楚家主就是大表姐的灵魂,他出事,大表姐的魂也丢了,就这么不言不语不喜不怒的坐在那里,怎么喊她都像是没听到一样。
“大表姐,不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或者你到床上躺会儿也行?道林前辈说楚家主只是昏迷过去,醒来便没什么事,你不用这样。如果他醒来看到你这副状态,该担心了。”
穆芣苡无波的眼珠子似是动了动,不过并不明显,严苓并未看到。
“大表姐……”
被冷少若打断,“阿苓,我们先出去,让芣苡一个人静静。”
“可是……”严苓不放心穆芣苡。
“芣苡做事向来有分寸,我们先去外面等着。”嘴上这么说,其实冷少若很清楚,面对楚逸的事,穆芣苡就会完全变得不像她,她所有的机警智慧都像是没有了一样。
他曾亲眼看到楚逸死时穆芣苡的样子,那样的悲恸仿若天地都要跟着一同哀鸣。
还好楚逸此时只是昏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会跟着出事。
冷少若长长的叹息一声,拉着严苓便走出房间。
房间外,道林坐在那里,手中端着一杯茶,却是不喝也不放下,目光投向窗外不知在看着什么。
又或许什么都没看,仅是想到了些什么事。
严苓不解,冷少若却大抵知道与前世有关。
牵着严苓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道林前辈。”
“也不知当初选择袖手旁观是对是错。”道林依旧看着窗外,目光悠远,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冷少若神色微顿,袖手旁观?他指的难道是前世楚逸和穆芣苡出事时,他迟迟未出现之事?
这么说道林前辈也是有前世记忆的?可他当初分明没出现,也没被一起护进紫玉空间,作何会有前世记忆?
且听他的意思,当初不出现倒不像是不知情,而是故意的一样。
“道林前辈方才之言何意?”这话是严苓问的。
道林收回目光缓和心绪,喝了一口茶才道:“人年纪大了总会胡思乱想,没什么,这边你们不用守着,去看看你师父吧。”
听道林这个话,冷少若便知他不想细说。
总归都已经过去,他既是不说,他也没必要追问。
经他这么一提醒,严苓也意识到有将近三个小时没去看过师父,“好,那这边有什么情况知会我一声。”对冷少若道:“你在这里看着吧,我自己去看师父就行。”
*
房间中,穆芣苡依旧这样呆坐着,双手将楚逸的手握住。
他这番状态不是任何病症,即便她医术再高也无可奈何,只能这么等着。
他昏迷前唤了她一声“月”,这世间会这么唤她的,仅他一人。
她拜入玄医门门下之时,师父将她扔给他,他便依照辈分给她取了个名:弦月。
他与她说:月者,暗夜之光。
她是他黯淡人生里的一道光。
他方才唤出为她取的名,可是说他已经记起来了?
她想让他记起,却又害怕他会记起。当初之事一旦他记起来,必然会自责万分。在她看来并非他的错,他瞒着她独自为儿子寻冰灵果也是顾念着她的安危。
不可否认,当初在得知他瞒着她,明知是敌人陷阱也仍要去闯的时候,她是生气的,可时过境迁,她的那一点点生气到现在早已消散。
她不怨他丢下她一人,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怨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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