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此事并非您的过错,说到底终究是楚家牵着林家的一条命,教养楚枭理所应当。阿逸十七岁继任楚家,若没有您的支持亦不会如此顺遂。便是不念及此,今次是婚仪敬茶礼,这杯茶无论如何您都是要喝的。”
这些年老爷子偏爱楚枭,说穆芣苡心里毫无芥蒂自然不可能。她只要一想到楚枭在老爷子面前欢声笑语的长大,而楚逸每每吃饭都一个人,从两岁到二十七岁,整整二十五年,她就心疼不已。
她也知道是楚逸因为命格故意疏远他们,不是老爷子的错,但她还是做不到完全释怀。或许更多还是因着前世时老爷子细心养大的人害得她和楚逸生离死别。
最终,二老还是喝了茶。
楚逸一直未说话,而是专心看着穆芣苡,眸中情绪尤其复杂。
第四杯茶,两人走到连晨面前。
穆芣苡端着茶,“这一杯,敬母亲,谢谢您能醒过来,还阿逸一个完好无损的母亲。”
连晨满脸泪痕,“对不起……小逸,是妈妈对不起你。”
楚逸神色无波,看到他这副样子,连晨哭得更伤心,他的儿子险些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情绪的人,她能想象得到,在没有遇到穆芣苡之前,她儿子是什么模样。
无悲无喜,冷冰冰仿若机器一般。
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穆芣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他该是何模样?即便能躲过死劫,是否也会无悲无喜过完一声?
一想到可能会是这样,连晨就哭得更伤心。
若说穆芣苡如何看待连晨,她是怪连晨的。若不是父亲身死母亲精神失常,楚逸不会顶着如此大的自责和压力,以致引起精神失控。
在遇到她之前,楚逸要面对的不只有一个人的孤苦,还有精神上的折磨,若非他恢复记忆,现在他这个病症怕是都没能治好。
她会愿意出手救治连晨,并非因着她喜欢连晨这个人,而是连晨是楚逸的母亲,楚逸需要一个健康的母亲,即便直至今日他已不再需要母爱。
对于连晨的举动,穆芣苡能够理解,因着当初她看到楚逸魂飞魄散时一样将小阿锦交给紫玉后便不顾一切闯入上古杀阵中。
但理解是一回事,在这些理智之外,她更在意的还是楚逸。这种情绪其实很矛盾。
“母亲请喝茶。”
连晨缓缓止住哭声,将泪擦干,而后起身,“芣苡,母亲要感谢你,谢谢你能够陪着小逸身边,谢谢你给楚家生下阿锦这么乖巧的孩子。”
说着就要给穆芣苡鞠躬,被穆芣苡侧身躲过,“母亲是长辈,此是媳妇的敬茶礼,断然受不得母亲这样的大礼。”
连晨一顿,她是真的想要谢她,倒是忘了这一茬,“是母亲的失误。”接过她手里的茶,喝下。
坐在一旁的小啊锦适时起身,对楚逸和穆芣苡行了一个标准的楚家嫡系弟子朝长辈行的礼,“阿锦恭贺爸爸妈妈新婚大喜。”
因着小阿锦的举动,穆芣苡适才有少许波动的情绪忽而归于平静。柔和浅笑,“多谢阿锦。”
说着伸出手,小阿锦便起身朝她走来,一下扑进她怀里,“妈妈,阿锦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妈妈,这一次别再丢下阿锦一个人。”
穆芣苡抱着他的手一顿,小孩埋头在她颈间,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她颈间,穆芣苡喉头一哽,眼眶也红了。
抬手抚着他的长发,“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往后我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看着他们母子,楚逸的心口也堵得难受。
若非他的失职,又如何会让他们母子有此遭遇?
须臾,从穆芣苡怀里将小阿锦抱过来,小阿锦小小的手臂环着他的脖颈,想是不想让旁人瞧见他脆弱的一面,将脸埋在他的肩头调整情绪。
楚逸一手抱着小阿锦,一手牵着穆芣苡。
敬茶礼结束。
然不管是高台上还是底下,已有许多人红了眼眶,他们之中许多人都不明具体情况,就是觉得小孩适才那句话听得人心里难受。
底下席位上,许絮默默擦着眼泪,“子衿,你大家与你姐夫走到今天可是十分不易?”
问完,才看到一旁的穆子衿眼眶也红了。
许絮和很多人一样,听不到穆芣苡和楚逸适才敬茶时说的那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却能勉强明白,他们能走到今天,历经许多个生死。
穆子衿调整好情绪,语气很是怅然,“是啊,十分不易。”
其实何止是用“十分不易”就能说清的?
近旁的柳珊珊已泣不成声,吴越一边安抚她,一边神色复杂的看向高台上站着的一家三口。
黎明将纸巾递给王笛,神情也有几分恍惚,穆芣苡何止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连她都经历过哪些事,在他们听来都完全是陌生的。
从高三毕业到现在,大学四年,毕业后两年,统共也才六年,一个人竟完全变成陌生的样子。
曾芳芳和潘之华对视一眼,自穆芣苡治好曾芳芳的腿,两人便知她的不寻常,然此番见此,心中还是很不平静。
要说最懵的,还是楚逸的那一众兄弟下属。
唐初问:“我怎么觉得问题老大和嫂子之间的经历很是非同一般?又是救命又是死劫的,你们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几道目光停在何呈欢身上,看得何呈欢一阵莫名其妙,“你们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不知道,但他已大抵能猜到一些。因为让他莫名有种熟悉感的胡澜是穆芣苡的人,一见钟情他信,但他不信这世间会有无缘无故的熟悉。
何呈欢这么一说,唐初骤然想到缪景凡一开始就和穆芣苡很熟悉的模样,便定定看着他,“阿凡,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先别急着否认,我知道你一定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初嫂子来唐人影视签约时,你就特地到我的办公室看过戏,分明与嫂子早便认识,却不提醒提醒我,让我得罪了嫂子险些倒大霉。”
看着一双双眼睛等着自己,缪景凡淡淡挑眉,“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表哥的的命格和死劫能破与大姐脱不开干系么?适才那一番敬茶也很简单,在这件事上道林前辈和黑龙紫玉都出过力,大姐那是在感谢他们。”
唐初一懵,“等等,你适才称呼嫂子什么?大姐?你不是该叫表嫂?你有不是穆家那几姐弟。”
几人统一鄙视的看唐初一眼,还是肖河先开口:“老唐,我说你不是吧?我都知道阿凡领着子衿妹妹回缪家见过家长了,你还不知道?”
唐初嘴角一抽,他还真不知道,“阿凡,可以啊!不声不响的。”
缪景凡眼皮一抬,“不知是谁不声不响就和顾家把婚都订了,居然都未知会我们一声!”
唐初一噎,这就尴尬了,他当初也是趁热打铁,大家都在忙,所以老太太陪着他一起去楚家登门拜访后,就直接把婚事定下了。
干咳两声,“你别转移话题,我是在你话呢!你刚才那个回答与没回答有何差别?”
缪景凡未回答,倒是一旁的关宁接话,“说起家主的死劫,我记得一年前家主飞机失事昏迷,所有人都说回天乏力,着人去请道林前辈,前辈只说时机未到,如今想来那个时机莫不是与主母有关?”
“还有那时,老家主曾着人去将沐家少主请来。后来沐家少主要给家主诊治,一开始缪少主并未有任何反对,却于某一瞬间突然冲过来直接将沐少主挥开,不允她碰到家主。”
缪景凡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没事记得这些做什么?“表哥的洁癖难道你们不知?本少那时若不将那个女人拦下,表哥醒来还不得将我们抽筋扒皮?”
“缪少主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缪少主方将沐少主拦住,家主便缓缓醒来,还看着沐少主离去的背影问过她是何人。当时缪少主好似还提醒家主,道是这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莫要看花了眼。现在想来,沐少主的背影倒是与主母有几分相似,莫不是那时沐少主那时便知晓家主的要寻的女子另有其人?”却是柳竟接话。
还不待缪景凡回答,他又道:“哦,缪少主当是知晓的,后来您还特地拍过一张主母的背影照给家主,家主还让我去陵江寻过人,我就是那时找到主母的。”
“说来家主不记得主母,为何缪少主却知道?主母又为何能记得家主?还带着小少主……”
柳竟话音方落,其他人都朝缪景凡看去。
缪景凡暗暗翻个白眼,“不知道不知道,你们有本事自己去问表哥!”
几人一默,没人敢啊!
一直没说话的章容开口:“此是老大的私事,你们确定要打听?”
几人:“……”狠!
他们不敢打听了!
要说坐在高位上的武重夕看完这一番敬茶礼,心中又是一阵复杂,他自然清楚这两人能再走到一起不易。
也罢,既然决定放手便安心的放吧。
倒是许天看到这一幕,心中说不清的五味杂陈。他纵是不甚明白究竟是何情况,却清楚这两人的过去不是旁人能够插得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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