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怕她过来拿下扫把的时候舅妈伤着,所以她捡起来就直接扔出窗户,扔在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的沟里了。
可扔在沟里万一有调皮的小孩没看见一脚踏过来,也会被扎伤,还是扫走了处理掉更稳当。
陆小芒九岁了,但是营养没跟上,所以发育得并不好,个子小小的,一弯腰扫东西的时候,坐在屋内窗下的舅妈根本就看不见她。
舅妈以为没人,突然自说自话起来。
“总有一天,我要回去。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我后悔了,后悔嫁给罗夏,后悔看走了眼。
谁又能知道,陆家败得那么快……
一心要掐尖儿的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大好的人生就这样毁了。”
陆小芒停下动作,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陆家……是说的她爸爸那边么?
用得上败这个字,就代表陆家以前可能是有家底儿的人家。
败了,是怎么败了呢?
她的爸妈到底又去了哪里,为什么前世一直到罗家家破人亡,甚至到她死前一刻,她都没有听人提及过陆家,提起过她的父母……
提着撮箕和扫把,陆小芒转着转着就走到了德叔家门前。
听着德叔家里传来的一声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呻吟,鼻子里还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陆小芒心头一震,丢下扫把和撮箕就跑了进去。
第64章 躺平,不要动
德叔一个人坐在床边上,一手用力托起那条肿得不行的腿,一手拿了把尖刀,正用尖刀的刀尖用力划开那条肿腿在放血。
古铜色的脸庞极度扭曲,血色尽退,苍白的像白纸一般。
每划一下,他就会痛得停下来,眼睛瞪的老大,急促地喘息。
血顺着他的腿流了下来,流到了地上垫着的那件破棉袄上,破棉袄已经被浸透了一部分。
“德叔,你干什么?”陆小芒冲过去,不管不顾地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刀。
德叔连忙把手往后藏,生怕刀口划到陆小芒。
他咧嘴笑了一下,咝咝地倒吸着冷气,声音发颤地道:“小,小芒,德,德叔在放坏血,长疮的时候割开把坏血和脓挤掉了,疮就会好。
我这腿放放血说不定明天就消肿了,能干得动活,又能下田去挣工分了。”
德叔笑的时候,额头不停地冒者冷汗,打湿了他额前的刘海。
嘴唇也由正常的红色变成了苍白的白色,双唇不停地发抖,身体也不住地颤着,怎么止都止不住。
陆小芒气得不行。
都痛成这个鬼样了,还想着明天能下田干活挣工分。
“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以卢芳婶婶那样的容貌和那样柔弱胆小的性子,她会遇上什么?
德叔,把刀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陆小芒怒吼着,一只手摊到了德叔面前,眼里冒着火光,脸上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凌厉。
德叔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小芒,一时之间竟呆了一瞬。
就像是见习惯了一只只会在太阳下温顺梳毛的波斯猫,突然竖起毛伸出锋利的爪子凶神恶煞地跳过来般。
陆小芒直接趁德叔怔愣的当口把尖刀拿走了。
德叔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不敢动弹,怕一动就把陆小芒的手划出一道血口子。
陆小芒提着尖刀出了门,在灶房里转了几圈,然后把尖刀往空灶膛里一塞,然后左右看了看,发现轻易找不见之后才负着手重新回了德叔那屋。
“德叔,你这样下去不行,你伤的不是皮肉,而是里面的骨头。这样的伤必须去看医生,让医生给夹个夹板固定,开点促进骨头愈合生长的药按时服和敷,两管齐下,再配合静养才能好。”
陆小芒一本正经地说完之后,低头看着地上那件浸了血,让人一看就觉得触目惊心的的破棉袄子叹了口气。
流这么多血,找医生之前必须得把伤口包扎一下,不然等医生来,德叔血也流干了。
陆小芒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儿,终于在床头发现了一件纯棉布的旧秋衣。
她走过去就近闻了闻,发现衣服上没有汗味倒有一股子皂味,于是就提着这件衣服走了过来,先放到了德叔旁边的板凳上。
“德叔你喝酒的吧,家里的酒放哪儿了?”
德叔看着床边上的一个掉了半边柜门的旧柜子,连连摇头:“没酒,家里没酒。”
陆小芒直接朝柜子走过去。
德叔急得想要站起来。
陆小芒飞快地从柜子最上面一格掏出一只盐水瓶,盐水瓶里装了半瓶液体,她把塞住瓶了的皮塞子拉了出来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芒,你还小,还不能喝酒,这酒店是粮食酒,五六十度,小孩子喝两口就会醉。再说了,你下午还要上学,要是喝了酒去学校被老师发现了,可是要被罚站的。”
德叔站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只能坐那儿干着急。
陆小芒原本还打算尝下确认下度数够不够的,这下听德叔说了之后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德叔,芳婶回来了。”陆小芒突然指了一下门外。
德叔转头去看时,陆小芒就飞奔而来,直接把大半斤高度白酒全淋到了他划开的伤口上。
酒一洒到伤口上德叔就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叫了起来。
陆小芒提起干净的旧秋衣快速地把他的腿包了起来,在伤口两头用力勒了一下,又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唉呀,时间太久了,林益阳了伤都是自己躲小黑屋子里包扎的,我只听过没亲眼看过……是要勒一下的吧?勒住了,血就不会大量涌出来了吧?”
算了,反正她只会做这样程度的包扎,聊胜于无吧。
陆小芒抬起头,抹了一下额头上因为紧张涌出来的热汗,叮嘱德叔:“躺平,睡好,我帮你把腿先吊起来。”
德叔没动,迷惑地瞪着小芒,痛得直呲牙。
“小芒,你这孩子,你这到底是要弄啥子?一会儿用酒泼我一会把我还要穿的上好的秋衣拿下来包伤口,一会儿又要我躺到不要动,还要把我的腿吊起来。
你,你这是要杀猪哦?
我听说只有杀猪的时候就会把猪吊起来开边……”
“杀猪可以吃,杀人人能吃嘛?叫你别动就别动啊,我刚想起点有用的东西又被你岔没了。”
陆小芒凶巴巴地找来了一条长绳子,从德叔的腿弯处穿过,然后把两头往床顶的那根杠子上拴。
她个子不够高,踩着床沿要踮起脚才够得着那根木头杠子,德叔又不太配合总扭,一条腿的重量怎么说也有二三十斤啊,陆小芒拴绳子拴得想发火,语气自然而然的就不客气起来。
好不容易拴好了绳子,陆小芒又累出了一身的汗。
脚尖也踮酸了。
伤口的高度高于心脏的水平位置,好像就能减慢血流速度,这样吊高应该也可以吧。
“德叔你等着,我去罗金家看看林克来没,来了的话我就让他顺便过来帮你看看。”
“罗光明那腿昨天就看过了,林克今天还来干啥?”
“看起来叶李昨天掉下坡磕掉了一口牙还被牛踩得半死的事德叔还没听说。叶李伤成那样,林医生估计天天得往罗光明家跑,我这会儿过去,应该能碰得上。”
德叔愣了愣,“罗光明和叶李今天确实出来,队长也没说叶李出事了,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儿,你这小机灵鬼消息倒灵通,连人家是被牛踩成这样的都知道。”
德叔无心的一句话,却给陆小芒提了个醒儿。
第65章 我可算是逮着你了
.叶李受伤的事罗光明和罗清明并不打算公开,她也要装作不知道才行。
不然,这可要惹人怀疑了。
不止她要装不知道,还要再叮嘱罗大乐,罗凯旋,罗保国三个人要装做不知道,如果听人提起的时候,要表现得足够惊讶,这样才算是正常反应。
“唔,昨天晚上我找天富的时候去过罗金家,听到叶李婶子在惨叫,听了那么一耳朵。不过,既然他们不想告诉别人,我还是当不知道了,德叔就当我刚刚没说过,好不啦?”
陆小芒笑眯眯地看着德叔。
德叔呵呵回了个笑脸儿,“刚刚你说啥?”
“我说,现在就去找林克过来给你看腿。”陆小芒倒了盅水放到德叔旁边,这才撒腿跑出了门。
陆小芒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克背着医药箱子走进叶李那间屋。
她不想进去看那血里糊拉的场面,就坐在院子里眯起眼睛发呆。
屋内的叶李一直在叫,陆小芒全当她在唱歌。
阳光很暖,春风很软,陆小芒眯着的眼睛渐渐的就合上了,一不留神就靠在一根木头桩子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觉得脸上痒乎乎的,她就伸手挠了几下。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笑。
陆小芒一下子清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张像摊开了的饼一样的脸。
小眼睛塌鼻子,稀眉毛,嘴大张着,露出一口黑黄黑黄的牙,哈气的时候,差点没把她薰背过气儿。
“罗银,你离我这么近想干什么?口水都快滴到我脸上来了。走开。”陆小芒伸手推开罗银,扭头转向一边,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缓过劲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