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苏里知道,再要他进被窝是不可能的了,她朝他怀里挤了挤,伸出胳膊不顾他反对的抱住他的脖子。
他怎么会不困,他怎么会不累。为了躲避找他们的人,二人走的都是小路,做的都是绿皮车,每每她在他怀里醒来,都看到少年强睁着的眼和眼底愈来愈重的青黑色。心头的酸胀感袭来,她赶紧闭上眼,将泪水逼了回去。
遇见你,再多的苦也都成了甜。
“别说对不起呀顾南飞,我也不想对你说这三个字。”她窝进他肩窝,冰冷的脸颊贴着他温热的皮肤,温暖的触感熨帖她心中的翻涌。
顾南飞,你没有丢下我,你一路带着我,我已此生无憾了。
若论对不起,从来都是自己对不起顾南飞,于情于理,他都不必将她偷出来,带她逃跑,历经这些艰苦磨砺,风餐露宿,雨雪浇灌。
这一十六年来,光景最动人,不过是自与你相遇后。
作者有话要说:
老坛酸菜味的,你们爱不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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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2 章
【你我此生,不必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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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飞是被尖叫哭泣声惊醒的,怀里人手脚并用的推着他,闭着眼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妈妈,救我,救救我。”
小女孩凄厉的喊声冲破他的耳膜,顾南飞知道她是梦魇住了,随即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掀开。
“图绵绵,醒醒。”
“妈……妈,救我,别、别欺负我妈妈,”小女孩说的含糊不清,嘴里像是被塞了东西说的话断断续续,她哭喊着妈妈又喊着顾南飞,手乱抓,不小心抓伤了顾南飞的脸颊,瞬间就起了红痕。
“绵绵,醒醒,绵绵。”
顾南飞将人抱起来贴在她耳边一遍遍喊着,抚在她背上的手微微发抖。图绵绵在叶家到底经历了什么,章茗苔和那个女人到底对图阿姨做了什么,图绵绵又看到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着,怀里的人终于在他的呼唤声中慢慢清醒过来,她伏在他肩膀处抽泣着,脑子里一团糟,全是光怪陆离的画面。图景年被绑在凳子上,周解兰手里拿着刀,章茗苔端着铁盆,盆里全是血;可一会儿凳子上的人变成了自己,捧着盆的人又变成了顾南飞……
“顾南飞,我害、我害怕。”
小姑娘抱着他的项颈,撇着嘴委屈的滚出一串泪,泪水的温度灼烧着他的颈窝,顾南飞嘴角苦涩。
“不怕,我在呢绵绵,我守着你,你睡吧。”
他将怀里的人放下来,给她整理好头发盖好被子,伸手进被子里握住她一双小手,那手凉意沁人,手心却全是汗。
“乖,你睡吧,我守着你,别怕,我在呢宝宝。”
枕头上的人侧着脸牢牢地盯着他,眼都不眨,长睫毛被床头昏暗不明的光曝照着,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要不我给你唱个歌成不?”见她不肯睡,顾南飞强打着精神说道,也不等小姑娘答应与否便开了口,是周杰伦的那首《七里香》。
图苏里记得,前年回姑苏过年前他们去看周杰伦的演唱会,顾南飞在演唱会上跟她告白时台上的男人声线温柔的正唱这首歌。万人呼喊声里,少年比一般人低了好几度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与羞涩的冲她喊:图绵绵,我喜欢你。
记忆犹新,宛如昨日。
床上的人慢慢合上了眼,顾南飞抚在她发顶的手轻柔的动了动,掌心柔软的发丝不停地骚动着,让他心痒难当。
待图苏里再次醒的时候,顾南飞已经不在床边了,她迷茫的看着四周,记不起昨晚是怎么来的旅馆,又是怎么躺下的,半夜又发生了什么。唯一记得顾南飞抱着她说对不起时,眼里毫不遮掩的无奈和愧疚。
“顾南飞。”
双手抓住被子的人轻轻喊了声,嗓子因为昨夜的哭喊又哑了,她话音落浴室的门被打开,有人探头出来嘴里叼着牙刷。
“醒了?”
“嗯。”
男孩走过来边刷牙边弯腰摸摸她的脑袋,“还困不,困就再睡会儿,还早呢。”
是困的,图苏里做了一夜的噩梦,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被梦魇住发生了什么。大眼眯了眯,刚要合上又睁开了。顾南飞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心中好笑。
“乖,再睡会儿,我昨晚瞅见街角有家馄饨店,待会去给你买碗小馄饨。”
枕头上的人困意袭来,她点点头,转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回笼觉向来是好睡的,顾南飞收拾完了出来小姑娘已经睡熟了。他取了钥匙换鞋出门,将门从外面锁好又推了两下,确定完全不会被人从外面破开这才放心离开。
山区清晨的空气很好,这是个相对落后的小县城,顾南飞左拐右拐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四下张望了下开始拨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他想了想随即又拨了另一个座机号,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顾南飞压着声音低低问了几句,那边不知回了什么他脸突然就白了,连着确认了好几遍之后,失魂落魄的挂了电话。
少年跌跌撞撞从电话亭出来,一不小心撞在路人身上,那人说了句方言他没听懂,只能不停道歉,想个做错事的孩子。
路人见他失魂落魄又胡言乱语的样子,心中害怕,便不再多语赶紧走开了,剩下顾南飞茫然的站在街头目无焦距的望着远方。
未来的路,还太长。
“小哥儿,这馄饨要辣不?”
白雾缭绕的汤锅前,看不清脸面的阿姨冲摊位前的少年问道,顾南飞摇头,一双眼红红的。
“不要了,阿姨,谢谢您。”
接过馄饨的人客气的道谢,他在街上又东走西逛绕了好几圈这才一步紧着一步拐进小旅馆的那条巷子,巷子里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顾南飞压着帽檐从小门上了旅馆。前台晚班还没下班的人瞟了他一眼,又缩回躺椅里置若罔闻。
“图绵绵,起来吃馄饨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锁,将泡沫碗端放在唯一一张木登上后朝床边走去,被子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样子,可他掀开时里面已空无一物了。
“图绵绵。”
他心里一惊,几步跨到浴室前推开门,空空荡荡。
顾南飞顿时头皮发麻,他鞋都没来得及换冲下楼,吧台内那个人依旧躺在椅子里昏昏欲睡。
“老板醒醒,刚刚是不是有人上去了?”
椅子上的人掀开眼皮看了眼,点头。“上去了七八个人。”
“然后呢?人呢,我媳妇儿呢?”他跟图苏里逃走前,赵燕然是给他们换了年纪办了结婚证的。顾南飞心急如焚,可躺椅上的人却一脸漠然,发黄的眼珠里甚至还有点火气,大概是气他打扰了他的好眠。
“我怎么知道?”
这五个字彻底惹怒了顾南飞,他倏地单手撑在吧台上飞身跳进吧内,躺椅上的人便被他揪着领子提起来了。
“说,到底看没看到。”
他问的咬牙切齿,挑着眉一副要杀人的表情着实吓人,被拎着衣领的人彻底清醒过来,惊恐地举起双手。
“看、看到了,被七八个黑衣服的人带、带走了。”
“多久的事儿?”
“三、三五分分分分钟前。”
他说道后来舌头都在打结,顾南飞恨不得将他撕碎了,可这个世界不就是这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重重将人扔回躺椅里,顾南飞汲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巷子里安静的只剩下叮当声,顾南飞奔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四岔路口车来车往,却没有一辆车里有他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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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风穿过纱窗吹得天鹅绒窗帘随风飞舞,图景年看着面前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尚能活动的右手抬了起来,摸摸她柔软的发顶,一如既往的慈爱轻语:
“绵绵不哭,妈妈没事的呀。”
“妈妈,你又骗我。”图苏里哽咽地看着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长发女子,不见尚未满一月,图景年的倾城绝艳宛如被抽走了似地,此刻徒留一脸的萎靡苍白。
图景年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她嘴里的溃疡轻轻一扯就能引起钻心的疼。
“绵绵,听妈妈的话,去英国吧。”
“妈妈……”她怎么也没想到图景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去,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图景年不说话,环视四周之后看着那张和她相仿的脸,她作为当年最大规模连坐行动唯一的漏网之家属,这掬景园便是她此生的终结。
她想,除非黄土白骨,都不再会有机会看到阳光了。
好在,这样的黑暗,不会太久。
可是图苏里不同,她才十六岁,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她,图景年绝不可能让图苏里像她一样在这种无边的黑暗里凋零、腐烂继而死去。
“绵绵,妈妈……很想看着你长大成人然后结婚生子最后给妈妈养老送终,可是有时候并不是我们想,就能实现的。”
她去牵女儿的手,图苏里小小的白皙的手掌心,像一团柔软的棉花。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啊。”图景年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无可奈何。她去看图苏里,两人四目相接,瞬间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