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父亲到学校门口接我俩。
我正推着凤凤出来。这时一个高年级的男孩子跑过来，对她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章凤凤，嫁给我做老婆吧。”
他身后的那群熊孩子立刻起哄笑，一同喊：“嫂子好。”
父亲气得脸都青了，差点当场揍人。
男孩子父母也在。对方母亲忙赔礼道歉，说，“真对不起，是我和他爸管教不周。回去一定揍得他掉层皮。”对方父亲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凤凤，转向我父亲，丝毫不识相道，“这位先生，我家儿子挺喜欢你家女儿的。要不两家订门娃娃亲？”
父亲气炸了。第二天就帮她办了退学手续，亲自为她规划教学课程和学习进度，请了知名教师到家里一对一地教。凤凤再也没去过学校了。
我这个双腿残疾的妹妹生活在一座漂亮的童话城堡里，享受着周围人无微不至的宠爱，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这种生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太活泼了，既不像父亲持重，也不像母亲温顺，她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喜鹊，到处都要望一望，听一听外面或好或坏的消息。
第二天，按照凤凤的计划，我们逃了出去。父亲考虑到了我会想尽办法逃婚，却没想到凤凤也要往外逃。他算漏了一着，我俩就得逞了。
我把她抱了放在副驾驶座上。接着把她的轮椅折叠起来，塞到后备箱里。我开车带着她，一路呼啸着离开家。
我们俩像叛逆的青年一样又笑又唱，她在一旁挥舞着手臂帮我打拍子，对着外面的天空尽情地呼喊，嬉戏玩闹。
时间流逝，最初的新奇减弱了。
我俩安静下来。凤凤捧着脸，一边像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一边叹了一口气。
我忙问：“怎么了？”
她揉了揉脸蛋：“我觉得章东南这次要揍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not
第94章 番外5 章家有女初长成
城堡之外, 这繁华的景象凤凤不是第一次见，却又像是第一次见, 水灵灵的漂亮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欣喜，拉着我几乎什么都要问。
这一刻, 我终于不再嫉妒她，终于意识到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美丽耀眼的公主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不能随意外出，不能随便见其他人。没有同学, 没有朋友, 没有同龄人与她一起疯一起闹。
她的世界很小，只有父亲为她建造的那座童话城堡。
“哥，你快看！那是什么，真的可以吃吗？”她忽闪着大眼睛，指着商店门口商贩举着的一团轻盈如棉花的絮状物。一口咬出一个豁。
“那是棉花糖, 孩子喜欢吃的。小时候都吃过了。”
她并不赞同, 托着下巴：“我就没吃过。”她从小到大的饮食也全是父亲一手安排好的。不入眼的土零食父亲连见也不让她见到。
“你想吃吗？”
她转了一圈眼珠：“你会给我买吗？”
我学着她的样子也转了一圈眼珠：“你觉得呢？”
我俩在车里笑作一团。本来我只打算开车带着她兜一圈风，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要带她触碰乃至融入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如果可以, 我还想带她环游各国, 与不同肤色的人群/交谈，见识各式各样的风土人情。
凤凤快乐的样子太打动人心, 撩拨了你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我像深爱母亲一样，也深爱了这个有瑕疵的妹妹。
我停了车，把轮椅从后备箱里拎出来, 重新拉开。又把她轻轻抱出来，放在轮椅上，推着她进入真实的天地。我们逛了商场，去了酒吧，坐了飞天魔轮，玩了真人射击游戏……中午时候在吵嚷嚷的美食一条街坐在油腻腻的椅子上，吃了小摊贩煮的现场表演做的热气腾腾的拉面。
把父亲之前不让凤凤做的事情全部做了一遍。
父亲太紧张这位小女儿了，有一丝丝危险的事情都不让她做，哪怕一丁点儿不干净的东西都不许她吃。他不止一次懊悔地提起，如果凤凤一岁学走路时不跌那一跤，或许她的双腿就不会有问题。
我觉得父亲这话纯属扯淡。小孩子学步时跌跤是正常的，如果跌一跤跌出了基因缺陷，那才是国际奇谈。
“章其琛，我刚才有句话说错了。”凤凤在我的指导下，捧着碗把碗底的汤喝光，用摊贩提供的纸巾擦掉唇畔的饭渍，忧桑地看着我。
“哪句话？”
“章东南这次不是可能要揍我，而是一定要揍我了。”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不是不怕他吗？”
凤凤双手握在一起，放到毫无知觉的大腿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怕他，但我怕他哭。”
我惊愕。我原以为父亲那深入骨髓的隐痛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唉，我早该想到的，凤凤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到。
既然凤凤知道父亲为了她的病情备受折磨，那么她知不知道其他事情呢？我纠结许久之后，决定试探一下。
我们离开了到处是饭香的美食街。推着她漫步在市中心繁华的街道上，我装作不经意间提起这个话题一般，道：“凤凤，再过一周你就满十八岁，是个能恋爱嫁人的大姑娘了。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男生？我有很多好哥们，全都可以介绍给你。”
凤凤茫然了，低头看自己的双腿：“我也能嫁人吗？”
“当然了。你只是腿不方便，又不影响结婚生孩子。”
凤凤茫然了好半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凤凤虽然脑袋聪明，点子想的飞快，但一直养在童话城堡中的她对其他事情并不了解。她知道是什么爱，但分不清哪一种是亲情之爱，哪一种是男女之爱。我不禁又有些可怜藏着隐秘情感的父亲了。
“哥，今天就到这里吧。”凤凤拍了拍我的手，在市中心的标志性建筑物前停下。她抬头，对我甜甜地笑，“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我的心在她甜美的笑容里变得温柔似水了，“为什么不在外面多玩会儿呢？爸还没有找过来。”
“算了，我们已经出来三个多小时了。”凤凤咬了咬唇，内疚道，“他会担心的。或许已经找翻天了。”
“那……我送你回去？”
凤凤忙摇头：“你可不能送我回去。送了就真的出不来了。”她说得对。父亲一向想得周到，有了这一次的疏忽，绝对不会再给我们下一次逃跑的机会。
我低头看她连正人君子都要生遐想的漂亮脸蛋，又看她不能动弹的双腿，忧心忡忡：“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凤凤捂着嘴笑起来，光艳艳的，像盛开的太阳花，“章其琛，你真笨。我才不会自己回去，我可以给公安局打电话，说自己跟家人走失了，让警察叔叔送我回去。如果我猜得不错，章东南恐怕已经报警了。”
我虽然嘴上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凤凤的小脑袋瓜转得的确比我快。“好吧，我推你到电话亭。看到警察来接你了，我再开车走。”
凤凤点头。
等来绿灯，我推着她过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
凤凤望着路上来往着的手挽手经过的甜蜜情侣，突然问道：“哥，你说真的有人愿意娶一个双腿残疾里里外外的活都不会做的女孩子吗？”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个提问，点燃了她一直沉寂的少女之心。她十八岁了，是个各方面都成熟的大姑娘了。她如果在学校读书，凭着这脸蛋这家庭背景，恐怕男朋友都换好几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有我内心的挣扎，我希望她像个其他女孩子一样恋爱结婚，过普通女人幸福快乐的生活，但又怕她会遇到我这样的混账男人被骗身骗心。我希望她能早点嫁出去，让复杂的家庭关系恢复正常，但又深知此举无异于挖父亲的心。
我左右为难。
我含糊道：“可能吧。”见她隐露失望之色，又忙道，“嫁娶这种事情不着急的，你看我被爸逼着订婚，头都要大了。最重要的是遇见生命对的那一个人，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她不再问了，若有所思。
她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孩子，脑筋转得快，事情也忘却的快。不多时，便将嫁不嫁人的问题抛至脑后了。她珍惜着不多的在外流连时光，又四处张望起来，望着中心地段的标志性建筑——香气弥漫耸入云端的鲜花高塔，赞叹道：“真漂亮哇。”
“这是2020年Fairyouth全球金融集团董事局主席霍安远为过世妻子凤媛赠送的纪念性建筑。全球一共有九座，分布在五大洲九座中心城市，据传耗资上百亿。当时可是一件轰动的大新闻，甚至引来了全球媒体和网民的论战。”
“为什么呀？”
“一半人认为霍安远为了一个已过世的女人如此劳民伤财，简直奢侈荒唐。把这数百亿的资金捐给慈善组织，不知能救多少贫困线上的孩童。但另一半人认为霍董是自己凭本事赚的钱，为什么不能花给自己老婆，劫富济贫不能沦为道德绑架。何况这鲜花高塔是十足的艺术性建筑，又有格调又赏心悦目，是城市的一道靓丽风景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