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铮的手指摩挲着手机,最终将它放在一边,整肃戎装。
无论她是否安全,他都必须前往。
……
所以,当埋伏中的喻铮得知对方点名要自己接听电话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最终还是成了现实,他最放不下的那个人,就被困在旋涡正中心。
他别无选择。
程彪拉住他,“队长!不能去,Nightmare那群人记恨你那么多年,你要是去了——”
“所以只有我去才能换出人质。”喻铮说。
程彪的手停在半空。
在从天台赶往病区的路上,喻铮飞快地将计划部署给队员,最后的一句话是“如有万一,全队指挥由焦胜力暂时接管。”
这不是喻铮第一次留下遗言。
也不是他第一次抱着可能会死的念头奔赴一线。
他自认为看得通透,只要所作所为是为挽救生命就都值得,所以胸怀坦荡,才能冷静判断。
但很快喻铮就意识到,这次与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当他看见程矜被枪口对着的苍白小脸,看见那双总爱狡黠的笑却又在无人注意时柔情万种的眸子里,布满的绝望和恐惧,所有心理准备登时溃不成军。
他几乎想,直接拔枪。
幸好,耳麦里焦胜力的声音及时传来“B组就绪。”
飞天的理智才终于返回躯壳,喻铮冷静地对歹徒说:“放了她,我做人质。”
事实上,在做出计划之初,喻铮就知道受伤在所难免。暴徒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将猛虎留在身边做人质?势必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所以当黑皮打伤了他的右臂,比起疼痛,喻铮反而松了口气——既然动手想要废了他,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打程矜的主意了。
她安全了。
两人交错,喻铮看见了女孩红成兔子眼的眸子,心疼得恨不能将人拥入怀,却只能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女孩身影踉跄,还没走到门口,黑皮已经上前一脚踢在喻铮的膝后——
“OK!”喻铮膝头即将着地的那一瞬,低沉地发出短促的音节。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子弹穿破病房阳台的玻璃,前后不过三秒,黑皮的两个同伙就已经接连倒地,鲜血四溢。
黑皮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人影一晃,只见被自己废掉右臂的猎牙队长波塞冬左手从右臂抽出军用匕首,一个旋身,左肘击中了他的下颌。
黑皮下意识地就要开枪,可波塞冬的动作比他更快,将他手臂一曲,匕刃从他的手腕割过,断了手筋,枪顿时从手中滑落,滚到一边。
喻铮脚踩着黑皮的胸口,对耳麦中说:“Done。”
这一切的一切,前后不过一分钟。
他将匕首插在腰后,右手无力地垂着,“人质安全脱身,收尾工作交给坎铎警方,我们收队。”
病房外守候多时的坎铎警察顶着防爆盾走了进来。
“人交给你们——”话未说完,喻铮只觉得脚底下的反抗力量骤消,一低头,才发现黑皮已经嘴角流血,歪过头一动不动了。
喻铮俯身,一探颈动脉,顿时眉头紧锁。
耳麦里传来程彪的声音,“喻队,直升机上的目标已服毒身亡!”
喻铮左拳捏紧——居然一个活口都没剩!Nightmare到底是个怎样的组织,才会让团伙成员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肯落入法网?
“南柔!”
黎易冬拨开正在收殓匪徒的警察,冲进病房,一把拥住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心疼地将她重新放在一片狼藉的病床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打了石膏的腿放平。
南柔抽噎了着,终于忍不住双手抱住黎易冬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泣不成声。
喻铮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俩,直到余光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
他回头,看见长发凌乱的程矜站在一群全副武装的坎铎警察当中,面色苍白,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水,一双刚刚写满绝望的眼睛此刻像燃着火。
“你没——”
事字还没有说出口,小姑娘无甚力道的一巴掌已经落在他的左脸上。
以喻铮的本能,是完全来及躲开的。
但他没躲,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
可她的手掌却停在了他的面颊上,凌厉全消,只剩无限的缱绻眷恋。
“你真是个疯子……喻铮,你真是个疯子。”
程矜的手指在他的眼角下摩挲,微微颤抖,她的声音也同样带着不可置信和劫后余生。
喻铮左臂一捞,将身前的女孩搂入怀中,下巴垫在她的头顶,脸埋在发丝之,低沉地“嗯”了一声。
……
猎牙营地。
因为喻铮受伤的关系,向娄义安做行动报告的工作交给了焦胜力。
一群人将队长送到营地医院之后,都乖觉地快速撤退,只留下程记者照料。
天色已晚,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
喻铮半躺在病床上,看向面对墙壁正在水盆里搓毛巾的程矜。
从托坎医院回来之后,她甚至没顾上回去换一身衣服,白色T恤上有各种污渍,即便如此,却还是让他不愿挪开视线。
喻铮回忆着在那些危急场面里她的反应。
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在那种生死难关的时候,还能临危不乱。
喻铮见过许多人质,也见过许多吓破胆之后的声嘶力竭,但在程矜身上都没有看到。
他所见到的、最慌张的程矜出现在他被打伤了右手之后,仿佛他的安危于她比自己的生死还重要。
这个女孩啊……从头到脚、从言谈到灵魂无一不叫人另眼相看。
就在喻铮肆无忌惮看着她时,程矜拿着毛巾转过身来,眼睫低垂,没有看他。
所以直到人走近了,喻铮才看见她眼眶红红的——难怪刚刚搓个毛巾搓了那么久,只怕是背着他把情绪都给默默消化了。
“小伤,”喻铮安慰她,“皮肉伤好得快。”
程矜将毛巾按在他脸上,遮住了那张让她心跳的脸,“谁管你什么时候好。”
喻铮像个孩子,任她拿毛巾在脸上蹂|躏,半点也不反抗。
直到程矜觉得应该见好就收,不能欺人太甚,收了手拿开毛巾才发现喻铮正仰着脸,眸光倒映着灯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他生得冷淡,又总是面无表情,所以程矜从不知道原来一座冰山也会有让人几欲融化的热量。
她像是受了蛊惑,没有拿毛巾的那只手托住他的面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眼角的那道疤,低声问:“为什么要顶替我做人质?”
喻铮直视着她的眼睛,“换做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程矜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挑眉,“所以我和别人,没有半点不同?”
空气有一瞬凝固。
就在程矜想要抽手离开的时候,却被喻铮按住了手,不得不停在他的面颊,感觉到他开口说话时轻微的震动——
“有,”他的嗓音低沉,犹如敲在心弦,“对我来说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第17章 情困异国(5)
这是营区的医院,虽然因为喻铮身份特殊,安排了单独的病房,但走廊上难免有人来往。
程矜背对着病房门,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当然,还有病房里的大部分光线。
在这微弱的光线里,她低头看进喻铮狭长幽深的眼中,那个在初次见面就曾经诱她去了解的眸子,此刻里面映着她。
只有她。
程矜念的是戏剧学院,校园里来来去去都是俊男靓女,对于颜值其实早已免疫。
但还是忍不住为眼前的男人动心。
喻铮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实在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星辰大海之于探险家的诱惑。而程矜就是那个被撩动心弦的探险家,站在悬崖边向下张望,心如悬旗。
他眉眼的轮廓,睫毛的弧度,鼻梁的曲线,乃至眼角下的疤痕,每一道轨迹都让她神驰。
她终于像每一个即将踏上征途的探险家那样,不顾前路茫茫,纵身跃下——
唇与唇之间,不过一线之距。
程矜猛地停住了。
距离之近,她甚至能感到喻铮的呼吸落在她唇瓣。
但她不想继续主动下去,或者说,已经足够主动了。
百米征程她一口气跑了九十九,如果对方连剩下的一米都不愿踏出,这征途也未免太过一厢情愿了。
所以,她的吻没有落下。
喻铮觉得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一阵阵的疼。
他知道那是因为血气上涌、肌肉紧绷,才会影响伤口的愈合,但不管怎么努力,心跳还是急剧加速着。
甚至,超过他经历过的任何一个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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