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到前面来我看看。”安宇亭又听到了易亦的声音。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哪都有他。
一抬头,没想到真的是他。
他是坐急诊的医生啊。
“哪里疼?怎么伤的?当时是什么情况?”易亦没有看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胡强伸出来的那条腿上。
胡强的声音很小:“我是在跑步的时候,可能是一下用力过猛,就这个地方……”
胡强妈妈打断他:“是学校运动会上面。”
易亦头也不抬,伸手去观察胡强的腿:“家长声音小一点,让我和病人交流。”
安宇亭把自己缩到尽量不引起人注意的位置,注意者那边的一举一动。
易亦一句一句地问,胡强一句一句的答,胡强妈妈很不高兴,在旁边小声嘀咕:“小孩子自己哪说的清楚……”
检查了好半天,中间还进行了一些检查。安宇亭跟着跑上跑下,胡强的妈妈一直在碎碎念。
等到安宇亭都快受不了的时候,易亦才结束了看诊,写起了病例。
胡强妈妈忍不住凑上去:“医生,我儿子是怎么了?”
易亦跟她简单地进行了解释:“您儿子是跑步时不小心拉伤了韧带。这段时间不要进行剧烈运动……”
说了一大通需要注意的事情。
胡强忍不住问道:“那我还能跑步吗?”
易亦顿了一下,很耐心地跟他解释:“不可以,你已经受伤了,至少要修养两个月才能再进行小幅度的运动,在完全恢复之前不要随便进行剧烈运动。”
安宇亭没想到这一下矛头对准了自己,胡强转头找她:“老师,我不能上体育课了。”
安宇亭当然是点头:“当然,我会跟体育老师说的,没关系,先恢复身体是最关键的。”
易亦这时候才看到了她:“安老师,是您啊。”
很客气的语气。
安宇亭还没说话,胡强的妈妈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就是安老师,您说哪有孩子受伤了把学生一个人丢在下面的道理。年轻老师就是没经验。”
安宇亭不想在外面跟家长争吵,但是心里那口气也憋不下去:“孩子受伤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
“是啊,反正又不用您出医药费。”胡强的妈妈就是不会好好说话。
安宇亭深呼吸,又吐气,再深呼吸,再吐气,最终忍住了什么话都没跟她说,而是面向易亦:“易医生,这个学生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吧?腿伤除了不能参加体育课不能跑操之外还有什么需要在学校注意的吗?”
易亦对于患者的纠纷已经是习以为常,实事求是的告诉她:“所有的运动都不要让他参与就行,上放学可能需要家长关注一下。另外在班上注意不要让他的腿被碰到。”
胡强妈妈又开口了:“这我哪有时间去天天接送他啊,这不是为难人嘛?你们学校不应该跟我们想点办法吗?”
安宇亭听着她尖锐的声音头疼:“这些事情我们可以去学校商量,您把医院的收据收好,我们去学校说可以吗?”
胡强的妈妈不依不饶:“你这就是想推卸责任!”
我他妈有什么责任!安宇亭在内心无声的呐喊,却说不出这句话。
学生在旁边看着,她做不到自毁形象这种事情。
易亦开口了,声音平稳:“病人的纠纷可以去外面解决,这里是急诊,后面还有很多等着看病的病人。”
这是要赶人。
安宇亭强忍着暴躁:“胡强妈妈,我们先出去吧。”
胡强妈妈还想说什么,胡强忍不住开口了:“妈,走吧,本来就是我自己把自己弄伤的。”
这是胡强从头到尾针对他妈的争吵,说的第一句话。
安宇亭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家长吵,没什么。但是如果学生也一言不发,她还是会有点伤心的,她不希望自己的学生也是那种分不清青红皂白的人。
在胡强说了那番话之后,家长虽然还想说什么,却也只是在嘴里一个人念叨,没有再纠缠。
末了在医院门口,胡强的妈妈又跟安宇亭纠缠了好一会,安宇亭把他们送上了一辆的士,才筋疲力竭地一屁股坐到了医院门口。
左右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职业的人也就这么坐在那里,安宇亭看上去和他们有一点格格不入,但是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她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这里离她家远,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安宇亭回忆起她高中那会儿学校跑操,自己像个四肢不健全的小儿麻痹症患者一样,把自己给抛摔在了地上。那时候他们学校的操场还是煤渣操场,摔得不像个人形了,腿上伤了一大块,心脏的跳动也快得可怕。
她妈也啥都没说,还一句一句地感谢老师给她打电话,自个儿麻利地带她去医院检查。
是她妈太正常了还是这个家长太不正常了?
她捂着自己的头,听着手机不停的传来提示音。
叮叮叮的,像蚊子在她头上叮了满头包一样,越叮头越大。
最终她怕是家长有事情找她,还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家长群里确实是一堆消息,她瞟了一眼,没有什么特殊事情,都是报告学生到家的。
切出去,是她妈的信息。
林女士:你这个月月经来了吗?有没有好点?什么时候放假回家?
安宇亭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她的大姨妈应该在两天前来的,这是又推迟了。
饭好像也还没吃,已经两点多了,但是她完全感觉不到饿。
屁股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恨不得把手上的手机砸到地面上。
心中的憋屈和郁闷无处发泄,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手机不能砸。
她工作两个月了,毫无进账,手机坏了还得伸手找妈要钱。
真的好想哭啊。
手机又响起来,她很烦,想关掉通知,一看不是她妈。
是柯明。
柯小明:安老师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好久没见面了。
安宇亭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跟任何人见面。她还没酝酿好怎么回复,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怎么可能有人在这种地方认出她来。
“安老师。”
“安老师。”
“安老师。”
直到第三声安宇亭才意识到不是自己饿晕了头,而是真的有人在叫自己。
她坐在地上傻傻地抬头,微微张着嘴巴,像个二傻子。
面前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她把手机抱在怀里,呆滞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没吃饭吧。”易亦没有跟她提刚才的事情,“站得起来吗?”
安宇亭哪能想到自己蹲在这里还能被人发现:“我……我站累了,坐会儿。”
“那要去吃饭吗?”易亦不去拆穿她,笑的很温柔,“我刚换班,也还没有吃饭。”
和他去吃饭?
感觉怪怪的。
不过她还是跟他走了。
安宇亭一站起来还真的晕了一波,易亦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细胳膊。
太纤细了。易亦看着面前的女生,她整个人都太纤细了,根本不适合班主任这样的工作。刚才小姑娘抬头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偷偷坐在这里哭。
可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没有人会管你是不是女生,是不是新手。想要生存下去,就要让自己变强。
“走吧,先吃点好的。”易亦带着这个在医院门口意外捡到的小可怜,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餐馆。
第22章
易亦完全没有要跟她讨论刚才的事情的意思。
他娴熟地拿起菜单勾了自己要吃的煲仔饭,然后递给对面坐着的,看上去很不安的安宇亭。
她很想摸一下自己的屁股,她老觉得刚才坐在地上的时候,粘上了什么脏东西。
“你不用紧张,这里的卫生环境是过关的。”易亦的松了松衬衣的手腕处的纽扣,帮她倒了一杯水。
安宇亭胡乱勾了一个广式煲仔饭,然后傻傻的把菜单递给他:“给你。”
易亦笑了笑:“给我没用,得给服务员。点餐。”
正好旁边有一个服务员走过,给接了过去。
然后来到了让人窒息的两人面对面环节。
安宇亭其实觉得也还行。
如果是刚一毕业的她,让她和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她肯定是搞不来搞不来。
但是现在的她,可是经历过更厉害的事情的人。
遇到过一个吃饭会打开相机声音偷拍她的人。
吃到过一顿,第一次见面就单枪匹马和对方家长作战的饭。
现在姑且对面坐的是个正常人,甚至长得有点小帅。完全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早上吃过早饭吗?”易亦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安宇亭想了想:“好像没有,随便吃了点饼干。”
难得运动会七点半开始,不用早起,干脆睡到了七点十五才急急忙忙地从家里跑出来。
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饿。
“那先喝碗稀饭垫一垫吧。”说着易亦站起身,往一个角落走去。
“不,不用了……”安宇亭眼巴巴地看着他,嘴里的话音渐渐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