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沂只是淡淡喝酒,垂着睫毛,似乎没看这边,没看到俩人交握的手指。
“我去下洗手间。”饭局快进行完,竹吟吃了八分饱,不想再吃,想先去洗手间整理一番妆发,待会儿再直接离开。
“你……”她意识到身后有人,猛然回头。
越沂已经走近,握住她的手指,刚才被那个男人碰过的地方,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却冰冷刺骨,握住她白皙柔嫩的手指,在冰凉的水下,一根根,冲洗干净。
“你是不是疯了?”竹吟语气里带了惊恐。
男人面庞苍白,只一双眼睛清而黑,淡淡看着她,浓长的睫毛低垂着,那么一副干净清冷的模样,握住她的手指,却丝毫没有卸力,冲干净后,给她依次擦干,肌肤相触,动作很轻,却激起她身上一阵战栗。
和少年时代的他相比,竹吟从没见过,他这种病态,占有欲的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重重抽回手指,“我说过了,不想和你在一起。”
她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虽然不会和赵微树说,但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在美国时,也有人追过她,竹吟也试过,强迫自己试着和他们去约会,只是她根本毫无感觉,甚至一想到要和那些男人牵手接吻上床就犯恶心。
后来,为了不耽误他们,竹吟还是直说了,她想,虽然自己挺想要个小孩子,但是,在这种没有感情的情况下,和人结婚生小孩,是对小孩的不负责。
她如果以后要小孩,一定会要保证,给他或者她提供一个父母恩爱,美满甜蜜的家庭,否则,宁愿不生,也不想要带着小孩子来世上受罪。
仔细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唯一一次心动,可能是高中时代那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后,因为他那个初恋掰了,可是现在,连他也变得这么陌生,陌生到让她琢磨不透,甚至有些害怕。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越沂眼神很淡漠,“我以前想干什么,现在也一样。”
男人脸上神情无波无澜,“而且,你已经告诉过我了。”她不喜欢他,以前就这样,过了这么些年,他也不觉得她会发生什么变化。
竹吟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了,她紧抿着唇,甩开他的手,匆匆出了洗手间。
*
“越哥,你上午不在的时候,有个男的来过……”上午,越沂出门不在公司,他刚回公司不久,丁辰就匆匆来找他。
他们公司下午有个重要会议,像之前那个姓赵的男人那样的,上门毛遂自荐拉投资的,每天几十个没有,十几个是有的,原本都要被拦下的。
只是听秘书说,那男的说他认识越哥,所以就先把资料收了起来,现在到了丁辰手里,
在开会之前,随便先花个几分钟看完,丁辰是这么打算的。
有人先到了会议室,好奇捻起桌上资料,随意翻看了几下,小声道,“这,完全达不到投钱的要求啊。”
“上年度报表简直没眼看,利润都是负的……连续亏空好几年了吧,怎么撑到现在的?”丁辰也在看资料,啧嘴,“现在冶矿本来不景气,不早点转制造,还留在上游,一个劲儿投钱,不是等死?”
那男的给的资料,大部分都是一些花里胡哨的照片和宣传册,避重就轻。
薛成凯把资料扔回桌上,声音还有些宿醉的沙哑,“信用评级也没达到我们要的最低标准,不用看了。”
他抬手,就想把那些资料扔进垃圾堆,他都看不上,别说越沂了。γ′⌒`ヽ
(T?X′?ω?)
し─○
越沂松开领带,在会议桌前坐下,没说话,面上神情淡淡的,他没扔手里那份资料,随手翻开,看到最上方,公司注册人的名字,
赵默成。
五十六
眼前男人上了年纪,可能确实近来光景不太好,坐在对面沙发上,双手在膝上交叠,有些紧绷,头发里也夹着白发,神情疲惫,
越沂想起上次见到他时,在赵家在G市的别墅,那时候赵默成尚在中年,意气风发,说话做事都很有气派,和现在眼前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看着对面男人的脸,或许是因为神情太过于衰颓,从他脸上,看不出来太多竹吟的影子。
“小越……”赵默成明显有些局促,撞见他的眼神,改口道,“越先生。”
“没事。”越沂撞见他目光,淡淡道,“您就叫我越沂吧。”
他用的是见长辈的礼节,赵默成拘谨的神情明显松了松,他把那叠资料摆在桌上,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越沂安静的等他说话,他见赵默成手指摸到外套兜沿,有些神经质的搓了几搓,口袋里,露出了灰白色的烟盒一角。
他叫丁辰进来,送了个烟灰缸,搁在中间茶几上。
“我平时不抽烟。”越沂起身打开窗户,“您自便。”
丁辰瞟了赵默成一眼,在他桌前搁下了一个打火机。
赵默成明白他意思,“多谢。”他点燃一根烟,神情明显松下来很多。
“这几年生意不景气。”他深吸了一口烟,苦笑,“是叔叔自己不争气,人家都在做大,只有我,连续亏空了好几年,今年好不容易拿下个新项目,资金又掉链子。”
越沂只是沉默听着,神情平淡,赵默成抬眼看了他一眼,琢磨不透他意思,心里七上八下。
他和沈让有交情,但沈让说他现在基本上也管不到继子,赵默成别的路子实在是都被堵光了,走投无路,才想到这茬。
越沂以前和吟吟是高中同学,两家关系最好那段时间,沈让夫妇和他吃饭时,开过玩笑,说以后要不干脆结个亲家,要吟吟嫁给他家越沂算了,赵默成当时也只是笑。
不料,沈让后来又和他说起,说他在家偶尔提起过一次这玩笑话,平时少言寡语,万事淡漠的继子竟然没有反对,居然还问他,竹吟知不知道。
确定沈让说的是玩笑话后,好像做了什么羞耻的事情一般,越沂再没说起过这件事,甚至再被被人提起时,有几分难得的愠怒。
沈让对赵默成说这话,完完全全是觉得早熟的继子很少露出这种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很好玩,赵默成心细,当时却记在了心里。
隔着一层朦胧轻飘的白烟,他看到对面年轻男人清俊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咬牙,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吟吟这几年在国外……和她哥哥,花销也很大。”
说到女儿名字,他抬眼,小心观察越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似乎在认真——听他说下去。
赵默成心里本来悬着,此时有了五六分底,“吟吟妈妈去得早,我就她一个女儿。”他抖去烟灰,“父母,自然都是希望孩子过得好,家里现在这情况,吟吟也不知道,我现在就指着,到时候没办法破产,不要牵扯到孩子。”他苦笑一声。
“我现在就怕,我破产,那些债主找上他们兄妹。”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部分是是些琐事,
“你要多少?”越沂静静听他说完,问。
赵默成眼睛亮了,抖下一蓬烟灰,嗫嚅着唇,试探着说了个数字,言毕,他忐忑不安的打量越沂,年轻男人垂着长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合同下月签,你先回去整理好公司账目,下周叫你们财务来我这里一趟。”他说。
赵默成连声应下,喜气洋洋,“哦哦,好,下月,要不我们一起吃个饭,叫上吟吟一起?他犹豫着加上后半句。
“不用了。”不料越沂一口回绝,“这件事情,别告诉她。”
她现在肯定不想和他扯上半点关系,别说是这种关系,越沂也不想他们之间的感情掺杂进这种多余的因素。
见他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很认真,赵默成一头雾水,还是连声应好。
出了门,回想起越沂最后的话,赵默成心下有几分奇怪,他琢磨着,年轻,长得好,学历高,挣得也多……没哪里不好,听他语气,好像和他家竹吟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那他这样是图什么?赵默成无法理解。
不过那丫头,从小脾气也乖戾,放着条件这么好一个男人不要,不知道还想找什么样的。
*
“竹子,外面有人找。”这天下班时,同事进门,见竹吟正准备离开。
“谁啊?”竹吟问。
“上了点岁数。”同事说,“一个男的。”
竹吟纳闷,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来找她。
她出门,外头落着细雨,报社大门口,站着个穿灰色大衣的男人,背略微有些佝偻,扫视着报社门口往返的人,见竹吟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犹豫了片刻,“吟吟。”他收了伞,几步上前,目光欣喜。
竹吟在认出他的一瞬间,顿时浑身紧绷。
“长成大姑娘了。”赵默成上下打量她。
出落得这么漂亮,眼角眉梢,可以见到当年风华正茂的乔韵影子,甚至还要更加精致漂亮,确实有让男人追逐的资本。
“吟吟,爸知道自己做的不对。”赵默成在这些年间,衰老了很多,大衣褶皱不堪,头发竟然花白了一半,半边肩膀被雨漂湿,看着莫名狼狈可怜,“你们对我有怨气……爸这几年特别想你们。”
竹吟沉默着,这几年间,她没再见过赵默成,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赵家父子决裂的事情,被赵默成掩盖得很好,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她也羞于向人提起自家这种龌龊的丑事。
乍一见,她才发现赵默成已经衰老成了这幅模样,和小时候那个陪着她,给她当马骑,肩膀宽厚的男人几乎已经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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