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程程一愣。
对方说:“我是盛星河的妈妈。”
“哦。”詹程程很意外,就听那边继续说:“詹同学,你的号码是我从王嬷那要来的,我听王嬷说,是你劝了星河,我很感激你,明天星河生日,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吃个便饭。”
“不用了。”詹程程礼貌道:“我也没帮什么忙,您跟盛星河吃就好。”人家母子团聚,她不要在旁边当电灯泡。
那边没有强迫她,只笑了笑说:“那我也不勉强你,总之阿姨很感谢你。”
詹程程便“嗯”了一声。
两人接着客气了几句,眼看电话要挂了,詹程程突然问:“阿姨,我能冒昧的问下您,以后打算怎么办吗?”
她听王嬷说,盛星河母亲再嫁后就跟着第二任老公,去了千里之外的H市,这种情况下即便母子和好,以后想见一面也是难的……那盛星河还是孤单一人啊。也许这个问题不关她的事,但她还是想问问。
盛星河母亲似乎也被问住,沉默片刻后说:“我这些年不在星河身边,其实一直都很内疚……”
她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不瞒你说,前些年阿姨曾怀过两个孩子,但总是莫名其妙地没了……阿姨特别特别伤心,后来我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当年我抛弃了星河,所以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这两年,我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想星河……我错过了他的童年跟少年,以后我不想错过了,我会从H市搬回来,回到星河身边。”
詹程程小声问,“如果您现在的先生不同意怎么办?”
那边沉默了好久,然后转为坚定,“我选星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陪在他身边,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给他做饭洗衣,夜里陪他做完题给他煮夜宵,节假日在一起热热闹闹过……从前缺失的,我想双倍的补……”
说到最后,那边竟哽咽起来,詹程程听在耳里,渐渐相信盛星河母亲这次是真心悔改,希望她能说动做到,真的弥补盛星河吧。
……
挂了电话,詹程程站在班外长廊上吹风。
不知道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长身玉立,粉面朱唇,可不就是盛星河,方才她的电话,他应该听见了一点。
但毕竟没听全,他问:“我妈跟你说什么?”
愿意叫妈了,先前别扭时连妈都不叫的,詹程程道:“你妈妈说等你生日后,她就回来,给你洗衣做饭陪着你。”
盛星河倚在阳台上远眺远方,扯扯嘴角,不屑,“她?她会做饭吗?从前家里都是保姆做,她做饭很难吃的!我不要!”
那语气明明是嫌弃,可说着说着,眼里浮起了笑意,典型的面上傲娇,内心欢喜。
詹程程便抿唇笑了,深秋的太阳照在她脸上,面庞白净如瓷,远山眉弯弯,诚挚而暖心,“那预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盛星河一笑,伸出手朝她头顶落去——最近他特别迷这个姿势,总喜欢把詹程程一头好好的齐耳学生头揉成鸡窝,詹程程越躲他就越来劲,还特别欣赏詹程程头发炸起来像被电过的状态。
詹程程觉得这人要么就没把她当女人,要么就内心变态。她捂着自己被□□过的头发,气呼呼看他,“盛星河!”信不信下次她在甜品里放芥末!
对方完全感受不到威胁,还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鸡窝头的模样,然后哈哈大笑,走了。
詹程程:“……”
※
翌日,盛星河生日。
他母亲是下午来给他庆祝,为此,盛星河还跟老师请了一下午的假,下午过完生日,夜里来上晚自习。
詹程程就在教室上课,没有盛少爷打扰的日子,实在是太宁静安逸了。
可事情似乎不如想象中顺利,下午过完,到了夜里盛星河也没来上课。
江奇在后面感叹,一定是母子团聚太感人,所以盛星河晚上也不来了,毕竟母子十年没见啊!啊,没准要上演抱头痛哭的戏码呢!
听这半真半玩笑的说辞,周蒙就笑了,也替盛星河高兴,可詹程程看向窗外的天,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十二月的天,应该是迷迷蒙蒙的冬雨淅沥,可今天不知道老天发了什么疯,从早上就开始大雨倾盆,劈头盖脸往下砸,架势堪比六月暴雨。
暴雨一直到晚上都不停歇,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操场也难逃淹的命运,许多下晚自习的同学都是淌水回家。詹程程是住读生,不用回家,她站在教学楼底下,看着那些学生打着伞趟着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雨里走。
许多同学在抱怨恶劣的天气,还有人讨论说今天市里哪里哪里的路一定淹了,没准汽车都过不去。
听着碎碎念的声音,詹程程望望头顶阴沉的天,心底不安越发浓重,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或许,盛星河晚上的缺课,就跟这种感觉有关。
倒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正在这时,她兜里的手机一响,她接了电话,就听里面一个声音炸呼呼响起来。
是王嬷,她似乎慌乱极了,话都说不稳了,“程程……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什么?”那边声音嘈杂,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王嬷从未有过的慌乱。
王嬷道:“没时间说了,你就当帮阿嬷的忙,快来医院,看着小星别让他做傻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她,电话急匆匆挂了。
第19章 陪伴
詹程程从没想过会用这样的方式, 在这样的地点, 见到盛星河。
挂了电话后,她冒着大雨就去了医院, 在各个科室的辗转寻找,一路跌跌撞撞最终来到目的地。
墙上三个鲜明大字, 太平间。
她从没进过这种地方,厚重的门推开,幽森感迎面而来, 太静了, 太死寂了,像一个冰凉建筑物制成的巨大棺木, 她站在门口, 望向阴沉沉的里面,目光触及那个身影,呼吸一顿。
空荡荡的屋子只放了一张床, 白被单蒙着,而床脚处, 倚着墙, 半跪着一个人。
正是昨天还跟她嘻哈打闹的盛星河。
而床上,是他的母亲。
.
找来这的一路,詹程程已经弄清了一切。
盛星河的生日根本没有过,因为要给他过生日的母亲, 死了。死于意外的大雨。
母子两原本是约在某饭店一起吃饭, 为了赶上儿子的生日, 盛星河的母亲一早就定了机票,可是全国大范围的突降暴雨,飞机无法起飞,就连高铁都晚点。好不容易争取来跟儿子和解的机会,盛星河母亲担心不能准时赴约而失去,于是没有飞机高铁,她就自驾行驶,开车从遥远的H市来Z市,暴雨如注的一路,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是怎么开过来的,从早上到下午行驶了七八个小时,眼看时间不够,她插.了近路,可谁曾想,由于她对路况不熟,竟开到了一辆积水的高架桥下。
那桥看着跟普通高架桥没什么区别,实际地面曾经受过损伤,有一个巨坑,大雨让积水淹没了桥下了的路,从普通角度看不到坑,水似乎只淹过地面二三十公分,是汽车可以过的深度,但实际上巨坑里的水早已深达一米,这深度几乎是所有车的鬼门关,盛星河的母亲就这样驾车冲了进去。轮子深陷,发动机熄火,门窗不能开。
大雨还在狂下,水越来越深,郊区的偏僻小路人烟稀少,几乎没有车过,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的险情,即使有人知道,也会因为这条路的大面积淹水,导致救援缓慢。
盛星河的母亲就在那样的境地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眼睁睁看肆虐的水灌进来,淹没车里车外的一切,直到没顶。
而她被人发现,已经是在三四个小时以后。
被人从水里救出来时,尸体已经泡肿了。
.
眼下,王嬷应该是去通知盛星河母亲的家属准备后事,而盛星河就在这太平间,守着母亲的遗体。
詹程程缓缓走上前,白被单并没有完全蒙住盛星河母亲的脸,她的脸露出一点轮廓,惨白的,透出些灰青……如果不是因为浮肿,即便上了年纪,她的面容依稀还能瞧出原本的娇美秀致,跟盛星河很有几分相似。
可现在,她毫无声息地躺在那,永远不会动了。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承受了怎样的痛苦与挣扎。
老实说,来太平间詹程程是有些惧怕的,可是看到这样的一幕,她更多的是沉痛,昨天那个电话里跟她温柔对话的女人,明明还活生生的,隔着话筒甚至听得到呼吸,想象得到微笑,可今天,她冰冷地躺在太平间,再没有任何气息……
死寂般的房间里,巨大的情绪激撞着心房,詹程程突然想起自己的奶奶,七岁那年,她奶奶也是这般骤然离开,老人家心肌梗塞,前一刻还在跟她慈爱的说话,下一刻人就倒了下去。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跪在棺木旁不停得哭,都快哭得岔过气,大人将她抱走,她依旧要爬过去,抱着棺木,撕心裂肺。她一遍遍喊着奶奶,可是那个慈祥的面孔,温暖的怀抱,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有了。
她望着床下跪着的盛星河,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盛星河母亲逝去的方式远比她奶奶更加揪心,她无法想象,这一刻的盛星河,会是怎样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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