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让,你的院子该有多大?”走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有走完院子里风景。
“没有仔细量过。”
“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她来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可是除了他和一干下人,她从来没有见到其他人。
“当然不是。”
她有些惊愕:“还有谁?我怎么没看见?”
他答得理所当然:“我和你。”
她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他继续道:“如果你喜欢这里,结婚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久住。你不喜欢琼榭,那便不用回去了。”
她停了步伐,问出了心底盘旋了很久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他没有说话。
她又道:“我虽然姓木,但是我在木家什么也不是。你肯定知道我父母的故事在琼榭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回木家是被逼无奈,木家接纳我也并非出于真心。所以,你娶我,是个亏本买卖。”
他突然笑起来:“洛芬,还记得我第一次到木家时说过的话吗?”
他说了什么?她努力回想,记忆中他说了不止一句话,到底是哪一句她并不清楚。于是她保持缄默。
“我不会让自己的婚姻成为一桩生意。”他微微抬头看她的眼。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他这么做又是为何?除了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她撞破了他的行凶之事,她并不记得自己此前的生活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说:“和木家联姻是我爷爷的意思,而和你结婚,是我的意思。”
思索了半晌,她斟酌着开口:“其实你不必担心那天晚上的事情,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语毕她盯着他的眼,企图从他的眼里捕捉出几分端倪。然而他的眼就像一潭死水,什么情绪也读不出。
他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事:“你以为我担心这个么?你大可以出去说,这并不影响我娶你。”
她傻眼,也不是因为这个?他并不是因为害怕她把那晚的事说出去才把她锁在身边,那又是为了什么?
她豁出去了,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探询地看着她,没有答话。
她跪坐在草坪上,双手撑着轮椅,视线与他齐平:“你现在或许没有,但以后却未必。如果你现在为了家族联姻娶我,以后遇到了你喜欢的女孩子,你该怎么跟她交代?”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这真是小女孩才会问的问题啊。”
她脸色涨红。
“不过,我很乐意回答你的这个问题。首先,我不是你,我不会把精力放在所谓的风花雪月上,我只做最适合我的选择。其次,哪怕某一天你所说的那个‘我喜欢的女孩子’出现了,你的存在也不会成为问题,因为她将永远不知道你的存在。最后——”
她听着他条缕分明的分析,心一寸寸凉了下去。她想大声地质问他为何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把他人当作牺牲品。话还未出口,她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惊得大脑空白。
“——最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
第23章 枯萎
自从换了三拨下人后,肖家资历最老的管家老安被派到了木小树身边。
老安已年过六旬,此前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肖清让,这番下派在木小树看来委实有些小题大做。不过身边换成老安后,木小树的种种逃离计划再也没有了施展之地。
老安很安静,从不多言,故而木小树的种种小计谋就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噗地没有了声响。为此,木小树很是惆怅。
最初半个月,宅子里处处有肖清让的身影。他就像空气,充斥在木小树周围的每一寸空隙。然而,半个月后,他外出的次数渐渐增多。大多数时候,只有木小树一人对着偌大的宅子发呆。她出不去,外人亦进不来,周边只有像幽魂一样沉默的下人。
这座华丽的宅子就像金丝笼,她是锁在笼中被饲养着的金丝雀。
牢笼一样的生活令木小树越来越萎顿,她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今天下小雨了,雨中漫步不错呢,你说呢老安?”
“中午的甜点味道很好,是谁的手艺呢?”
“我以前很想学料理呢,可惜没有天赋,但我总觉得天赋是可以培养的,只不过没遇上好老师。”
“我可以上网吗?哦,我忘了,所有的网线都被切断了。”
“电视呢?看看新闻总可以吧?哦,原来这座宅子里的电视都被拆了啊。”
“那我可以跟着厨房的人学料理吗?哦,也不可以。算了,我看看书吧。”
老安从来不和木小树搭腔,他总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团空气,存在感极弱,甚至弱得令木小树常常忘了他的存在,于蓦然转身间被身后的老人狠狠吓了一跳。然而时间是一剂良药,久而久之,她渐渐习惯了身后存在一抹影子。
她原以为这抹影子不会说也不会动,而事实却告诉她老安并不是壁上的残影。
第一次看见老安除了站姿以外的动作是在一个闷热的傍晚,她已三天没有见到生人,恍恍惚惚地拿着水果刀比划着往手腕上抹。
苹果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还未滚出一步远,老安的一只手已如闪电般截住了她手里的刀,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开裂的血管。
看到血的刹那,她很兴奋。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兵荒马乱中她坠入黑甜梦乡。梦境如潮水般涌来,如往常每一夜,杂乱无章,笑与泪并蒂。最多的时候她会梦到南方那个小小的院落,彼时外婆尚未去世,拿着戒尺纠正她的舞步,一边轻轻地抽她的腰板,一边训:“女孩子家家,行站坐止,皆有仪态。你这个样子,比猴子还难看,是要气死我还是怎的?”梦里她总一副嬉皮笑脸:“歇一歇再练好不好?就歇一小会。”外婆往往恨铁不成钢地把她往外公那里揪:“这皮猴我管不了了。”说话间却往她嘴里塞上一小块琉璃糕。
梦境里,外公的书房依旧挂满字画,墨香浓浓。无数写意山水中独独挂了一幅歪瓜裂枣图,大煞了一墙风景。外公的学生俱笑道:“老师的画风实在变化莫测。”外公却哈哈大笑:“莫笑,日后我们小树的画啊,千金难求。”
画面急转直下,书房里一片狼藉,满墙画作俱毁,一帧一帧书画被秘密运走。她躲在门后不敢哭出声。有人过来扯她的胳膊,她拼命挣扎,转头间却看见满堂白布,耳边哀乐凄迷。
蓦地惊醒,冷汗涔涔。手腕一刺一刺地疼,朦胧中似乎看见台灯下肖清让的脸。
他看上去很疲惫,抬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说:“洛芬,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她一时有些疑惑,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外婆那般优雅高贵,如母亲那般知书达理,如琼榭木家的幺孙女那般逆来顺受,还是像酒吧里打了三个耳洞的假小子那般桀骜放纵?都不是。她该是什么样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好好睡一觉,睡吧。”是肖清让的声音。
怎么睡?一闭眼都是梦境怪象。然而她太累了,很快便再度阖眼沉沉睡去。
这一次的梦境是一条望不到底的小路,路边种满了芒果树。空气里弥漫着芒果熟透的香甜气息。她还是初入琼榭时的模样,人前乖顺,人后偷偷地哭。抬头,枝桠间坐着记忆深处的少年,轮廓英挺,眸色湖蓝。他背着光对她微笑,嘴一张一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想要靠近,只来得及捉住他伸出的手。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步步从光影中走出。她努力捕捉他的容貌,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糅合了东方的古典与西方的浪漫,轮廓分明,眼窝深邃。
这是……祁先生?
他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湖蓝色的眸子如烟雨蒙蒙的地中海,温柔而和煦。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脸,一时失去了思考。
再一次睁开眼睛,她已分辨不出今夕何夕。
后来从老安口中她得知,这一觉,她睡了两天两夜。期间,宅子里医生不断。
她醒后,发现宅子里的仆人又换成了新面孔,而她的身畔,再无锋利器物可寻。肖清让又回到了宅子里,一待就是两天。
每天依然有医生来给她做检查,她隐隐听见肖清让和医生的对话,各种医学术语听得她云里雾里,唯一肯定的是这些医生无一例外都是精神科的专家。
她觉得好笑,肖清让觉得她是个神经病么?呵,这倒是件意料之外的好事,肖家的孙字辈,怎么也不可能娶一个精神有疾的女子为妻吧。
两天后,肖清让又消失了。而她身边的老安终于开口和她说话。
老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木小姐,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少爷知道了会难过的。”
她咯咯地笑起来:“他难过?是木家那群人给了他压力还是他自己良心发现了?哦不,木家人才不会管我死活,那就是他良心发现咯?也不对,要想‘良心’发现,他首先得有‘良心’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