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点头。她生怕他反悔似的把书护在怀里,踢踏着拖鞋,迅速窝回了舒适的靠背椅中。
他忍俊不禁地摇摇头,回到书桌前继续给草稿润色。
木小树心中稍定,祁先生没有赶自己走,好耶握拳!然而,当她翻开线装书的第一页时瞬间再度傻眼。这这这……确实是中文,确实是绘画,可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和符号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每一页图都配备着详尽的解释,这些解释全是令她头大的数字、公式和演算模式。她可以换一本吗?但换一本好没面子啊。于是她只好泪眼汪汪地啃起了这本天书。
啃了约莫一刻钟,木小树已呵欠连连。她已书作挡,偷偷在书背后揩掉呵欠催出的泪花,接着强打精神装作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翻页。
有祁先生陪伴,她不再觉得莫名孤单,然而关在肖宅时养出来的话痨毛病却开始挠着她的心窝。在肖宅,身后的老安虽然不搭话,但也从未排斥她絮絮叨叨。然此刻,在这个静谧的书房,在忙着工作的祁先生身边,她如果再如以往那般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肯定会被祁先生嫌弃。
可是,她好想说话啊怎么办?
祁缙谦从十分钟前就已察觉到木小树的不耐。他心中莞尔,果然那本专业性的建筑绘图手稿她是看不进去的。
他一边给手稿着色,一边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意外地发现她的眉目越来越哀愁。她揪着毛茸茸的短发,一会以头撞椅背,一会又无声地做叹气状。他不动声色地观赏着眼前匪夷所思的默剧,暗忖难道那本书居然这么摧残人吗?手里的画笔早已搁置在了一旁,一动也不动了。
木小树拿书盖着脑袋,嗡嗡地出声了:“祁先生,我可以说一会话吗?”
祁缙谦莫名:“可以。”
得到回音后,木小树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把书从脑袋上扒拉下来,露出了一对黑黝黝的眼睛。
“祁先生,你一个人住吗?”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祁缙谦答:“很显然,我的家里并没有第二个人。”
“祁先生,你有女朋友吗?”她又问。
祁缙谦笑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警惕起来:“有吗?”
祁缙谦坦白:“没有。”
“有过吗?”
“没有。”
她忽然觉得很满意,虽然此刻她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奇怪的满足感源自哪里。
祁缙谦悠闲地向后倚,问:“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想了想,答:“好奇。”半晌,她又道:“祁先生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很优秀很优秀,对不对?”
他状似认真地思考了两秒:“说不准。也许哪一天,不够聪明不够优秀的女孩子误打误撞就入了我的眼。”
她急了:“你一定要喜欢上特别优秀的女孩子,一定要。”她也说不出这股无厘头的焦灼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唯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祁先生这样优秀的人一定要和一个同样风华万千的女子比肩。他千万别早早地轻易看上其他的女孩子呀。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身边的长辈总喜欢操心我的终身大事,没想到你也关注。”继而他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我平日里太过清心寡欲连你这样的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
“不不不!请您务必继续清心寡欲下去!”她腾地坐了起来,谁知动作太生猛,险些把线装书撞掉。
他莞尔:“好的,承你吉言,我会继续清心寡欲下去,直到遇到一个很优秀很优秀的女孩子。这样可以了吧?”
“嗯。”她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接下来换我提问了。”祁缙谦饶有兴致道,“告诉我自上一次我们分离后你的故事吧。”
她蓦地安静了下来:“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很无趣啦,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无趣?你觉得无趣,并不代表我觉得无趣。来,说一说吧。作为回报,我也会把这半年来我的行走经历告诉你。”
她有点心动,祁先生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他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况且,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梵蒂冈的日出。
“你想知道什么呢?”她松动了。
“你曾经告诉我,你和同学组了一个战队。”他慢悠悠地开口。
她忽地来了兴致:“是啊,你听我说……”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这个故事又那么长,要从她文理分班遇到一群奇葩好友说起,哦不,应该要追溯到与程弋阳成为同桌,不对不对,还要更早……她讲到兴致正浓处,他也忍不住笑出声。
“后来结果如何?”他问。
她沮丧起来:“我不知道。”
“为什么?”
她忽地握拳:“因为我遇到了一个疯子!”她从来没想到,肖清让这个在她看来讳莫如深的存在会如此轻易地脱口而出,且是对着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可以用半嗔半怒玩笑式的口吻道尽数月来的心酸。好像那些曾经看似浓重的东西,其实不过轻烟尔尔。
很久以后,她才渐渐明白,自己并非对谁都能这样畅快地倾诉。她之所以能开口,只因为听她说故事的那个人,是祁缙谦。
木小树从来不会对祁缙谦设防。
“……不过啊,我也遇到了很多好人吶。我有一个朋友,他对酒很有研究,他酿了满满一室的酒可惜没有其他人品尝过……”
“我还加入了一个乐队,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是很开心。对了,Wolf的队长很帅哦,每天都有粉丝寄到Wolf的小窝。他的家好别致,室内装潢特别棒,据说是他弟弟设计的……”
“还有啊……”
夜渐深,万籁俱静,偶尔有时钟滴答滴答敲碎一室静谧。
木小树有些犯困,额头一点一点,手中厚厚的线装天书已不知跑到了哪里。
薄薄的毯子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是不能大意,很容易着凉。”
一片混沌中,她抓住了一丝清明:“我把我的故事都说完了,你的呢?不可以反悔啊……”
耳边是一阵低低的笑声:“不会反悔,肯定一件一件告诉你。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来聊过去的半年,现在先睡觉。听话。”
她嘀咕了一句,继而滚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舔舔嘴,她毫无预兆地跌入梦乡。
第27章 小尾巴
琼榭,木宅。
林素音准备出门,于大厅里与叶淑华打了个照面。她正要错身而过,却听叶淑华道:“大嫂可知,今天肖家那位到木宅来是做什么?”
林素音心里一跳:“肖家?谁?”
叶淑华抿嘴一笑:“还能有谁,肖家唯一冠着肖姓的那位少爷呗。”
“他什么时候来的木宅?”林素音蹙眉。
叶淑华道:“喏,现在正在书房里与老爷子聊天呢,大概……”
“什么?”林素音有些不耐,她最是烦叶淑华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
“大概就是谈两家的婚事吧。”叶淑华终于把一句话说完了。
林素音不以为然:“也好,把木洛芬那个不安分的小蹄子捉回来。那丫头越发不像样,连累我也在琼榭里抬不了头,赶紧嫁掉是正道。”
叶淑华却笑了几声:“谁知道这番肖家少爷来是不是为了解除和洛芬的婚约?”
林素音眼皮一跳。
“不过,大嫂你也看到了,肖家那位并不像传闻那样蛮横粗野,相反,他可是生得一副好皮相,一表人才,身家显赫,小小年纪坐到这个位子肯定也是个有能力的主。”叶淑华慢悠悠道。
“你想说什么?”林素音一阵烦躁。
叶淑华眸光一转:“大嫂,你就真的不考虑让洛琪嫁过去?木心蕊正打着肖家的念头呢。”
林素音嗤笑一声:“她不是心心念念要把女儿嫁到祁家吗?”
“祁家那位向来独立,最不把家族事务放在眼里,叶子又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心蕊自己也知道这门心思早就打了水漂。”叶淑华边说边看林素音的眼。
还未待林素音回答,便见楼上走下了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身浅青长衫,精神矍铄,手拄拐杖;少的一身黑色笔挺西服,眉目儒雅精致,亦拄着一只拐杖。这两人有说有笑,根本没有注意到旁厅里的林素音和叶淑华。
叶淑华瞥见林素音的眼直直胶在那青年身上,不由一阵得意。她低声开口:“喏,肖公子不错吧?你也该为洛琪考虑考虑了,洛琪身在美国,真不知会错过多少好姻缘,可别让外戚那边抢了先哟。”
林素音心里越发烦躁:“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戚来干涉?”
叶淑华心中不屑,当初听闻半身不遂的肖家孙子辈要与木家兑联姻之诺时,是谁生拉硬拽地把木家嫁出去的女儿都叫了回来?现下这嘴脸换得倒快。
“总之,大嫂你可得多多操心咯。”叶淑华笑。
“不劳你费心。”林素音整整衣装,昂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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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先生,你要出远门吗?”身着绒呢睡衣的木小树站在祁缙谦卧室门口,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