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树心里一咯噔:“那他日后可以弹钢琴吗?”
林医生道:“可以。但要想成为钢琴家,恐怕是不大可能了。”
“如果多加训练呢?”木小树又问。
林医生语重心长:“加大训练强度的确可以提高手指的灵活度,但超负荷训练是有代价的。现在他欠缺的只是手指的灵活度,超出负荷后他失去的会是他的双手。”
与林医生告别后,木小树有一瞬充愣。她不知道该怎样把结果告诉木泽柏。她知道,木泽柏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换做她,她也不能接受。
“小树。”祁缙谦忽然开口道,“不要执拗。”
木小树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的心事,她的所思所想,他一眼便看透了。
“但小柏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她皱眉,“他很有天赋,他也很刻苦,他可以……”
他握住了她的手:“有时候舍弃会带来更大的机遇。”
她看着他的眼,不说话。
“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让他认识到这一点。”他说,“一双手不会抹杀木泽柏的天赋。”
两人步行到了木泽柏的病房前。木小树推开病房的门,心里已想好了台词,无论如何先稳住木泽柏的情绪。
VIP病房内安安静静,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木泽柏不见了踪影。
身后有护士经过,停下脚步对木小树道:“你是木泽柏的家属吧,病人今天早上办理了出院手续。”
祁缙谦蹙眉:“他一个人离开的?”
护士摇头:“他的姐姐陪他走的。”
姐姐?木小树愕然。木洛琪远在南斯拉夫,戚叶子和戴安妮自小便与木泽柏不亲近,如今哪里冒出来一个姐姐?
“这里有一封信。”祁缙谦忽然道。
木小树转头,这才发现枕头和被子的夹缝处压着一封薄薄的信。
她拿起信纸,打开来。
二姐姐:
谢谢你的照顾。
我走了。这里没有人能治好我的病。
我会回来,带着我完好如初的手。
替我向我妈妈问好。
木泽柏
“他走了。”木小树喃喃道。
祁缙谦揽住她的肩:“他还会回来。”
“是的,他会回来。”她的语气带着莫名的坚定,“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她一直知道的,因为木泽柏骨子里与她有着一样的孤勇,拼尽鱼死网破一犟到底的孤勇。
“不要难过。”祁缙谦吻了吻她的额角。
她忽而笑了:“我不难过。小柏有他的计划,他的人生。我管不了的。”她吻了吻他的唇角,继续道:“我也有我的计划,我的人生,还有……我的爱人。”
他微微一愣。
“祁先生。”她笑看着他的眼,“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接下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哦,是吗?”他笑了。
她在他耳边念了几个法语单词,然后说:“我要参加这个盛会。容隽卿他们对我的期望很大,我也不想让我师父失望,所以,我压力很大。但是——”话锋一转,“我依然向容隽卿要了假,因为我想和祁先生在一起。我承诺,一个月后回来出设计稿。很疯狂是不是?”
短短一个月,离开她的团队,独自设计一套能登上最顶级舞台的成稿。
“没想到我这么荣幸。”他湖蓝色的眸子里蕴了浓浓的情愫,“我也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很多年前我就承诺要带你走我走过的路,以及想走但还未走的路。”
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
“你总说你对我的了解不够多。现在,我们有一个长假,可以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一边走,一边了解我。”
“你的设计不会孤单,它会有一个漫长而丰富的旅程作背景。”
“它还会有一个爱着它主人的建筑设计师作伴。”
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全写完了八月份发。
结果没有忍住,先发上来了。。。
第60章 佛罗伦萨
琼榭,木宅。
二楼卧室内,一片狼藉。
碎玻璃渣散落在窗边,一滩清水濡湿了四分之一的地毯。有风从窗外吹来,卷走碎掉的花瓣。
林素音跌坐在窗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很多年她没有这么生气过了。在木家的这些年,她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总有人和事要让她破功。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摸出了枕边的电话。几声忙音过后,电话接通了。
“喂,是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把我的儿子带回来,我给你三倍的价钱。”
顿了顿,她再度开口:“如果那个孩子再挡在我面前,让她消失。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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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的佛罗伦萨已经带了几分秋意的缱绻。
木小树裹着方格子大披肩,坐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的广场上,看着眼前认真作画的男人。
他穿着天青蓝T恤,外罩一件米色的休闲夹克,修长的腿交叠着卡住画板,灵活的手指夹着炭笔在素描纸上涂抹。
她见过他西装革履彬彬绅士的模样,见过他一身长风衣风尘仆仆的模样,见过他套着睡袍慵懒闲散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如此随性的模样——就像街头背着画板随时席地而坐描摹艺术的青年,眼神里带着执拗的浪漫。
祁缙谦一抬头,便撞上了她专注的目光。那目光太过直白,眸中的仰慕毫不掩饰,而她自己却毫不自知。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抵挡住女人这样热切的目光,尤其那个女人还是自己深爱的人。
他的画笔停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木小树才反应过来对面的画师已经停了笔。
“画好了?”她挑眉,“给我看看。”说罢就要站起来。
祁缙谦轻咳一声:“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收尾。”
木小树只好又坐了回去:“怎么画得这么慢。”忽然,脚边蹦蹦哒哒地跳来了一只灰鸽子,她不敢动了,试探地伸出手去。鸽子探过脑袋,伸长脖子往她的食指啄了啄。小心翼翼的亲昵。
她抬眸,眉眼弯弯:“看,它不怕我。”
祁缙谦笑了:“这里的鸽子不怕生,不过像你这样什么食物也不提供却依然能吸引鸽子的,倒是少见。”
说话间,又有一只鸽子扑棱棱地落在了她的裙裾旁,一蹦一跳地向她靠近。
“你以前经常在广场上给人画画吗?”她一边大着胆子把鸽子抱到了怀里,一边抬头看他。
他点点头:“在伦敦求学时,我曾经有三个月的时间逗留在这里。第一个月临摹遍了所有的雕塑、教堂里的画像;第二个月画遍了周边的每一处建筑;第三个月坐在广场上,画路上的行人。”
她好奇:“一个月内你画了多少个人?”
他眨眨眼:“猜一猜。”
她转头看了看广场上的其他画手。他们有的是本地人,但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爱好者。他们支着画架,悠闲而满富乐趣地为游客作画。
她想了想,答:“我猜猜,以你蜗牛一样的速度,一天能画五个人就不错了。一个月大概一百五十个?”
他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再猜。”
她皱起眉头:“一百个?”
他笑道:“六百一十三个。”
她震惊得不能自已:“怎么可能!你画了快要一上午了,连我的一张像都没画完。”
他无奈地耸耸肩:“没有办法,因为画的是你,所以慢了许多。”
她不解:“我很难画吗?”还是他嫌弃她不是个好模特?
他忍俊不禁:“是很难画。”无论他怎样用尽技法,也画不出心目中最完美的她。
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和祁缙谦交谈,大抵是希望祁缙谦能帮她画一幅肖像画。
女子盯着祁缙谦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兴趣。浪漫的意大利小镇,英俊的街头画手,任谁都想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木小树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向祁缙谦。只见祁缙谦做了一个手势,同时回了金发女郎一句话。女郎听罢,转头看了木小树一眼,眼里流露出满满的羡慕。她冲木小树灿烂一笑,继而走向了街角等候已久的女伴。
木小树好奇极了,她顾不得安安静静作模特了,走过去坐在他身侧问:“你刚才和她说了什么?”
祁缙谦转头,答:“我说坐在那里的东方美人是我的妻子。自从遇上我的妻子,我的模特不会再有别人。”
木小树噗哧笑出了声:“油嘴滑舌。”
祁缙谦正正经经地回道:“这叫实话实说。”
“好吧,那么诚实的祁先生,”木小树转眸看他,“请告诉我有多少个女孩子跟你搭过讪?”
祁缙谦摸摸鼻头:“哦,这个我没有在意。”
木小树不满意他的回答:“像你这样吃香的帅气画师,没有和美丽的异国女郎来一场浪漫的恋情?”
祁缙谦无辜地举手投降:“亲爱的,我很保守。”
木小树直勾勾地望向他湖蓝色的眸底深处,满满地探究。
然而看在祁缙谦眼里,除了挑逗再无他物。他的眸色深了深,低声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