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生,我头疼 (Jilly)

　　“我跟你说过，你老公可能真的会靠一部纪录片红起来。”
　　元音看着在阳台看书的宋熠，他穿着运动裤，白色体恤，头发乱乱的，面前放了一杯水。不工作的他，就是一个无趣的中年人。
　　怎么还要红了呢？
　　“只有你看不出你老公的帅点。”张莉馨吐槽她。
　　元音：“我先问问他吧。只是他比较忙。”
　　“嗯，等你好消息。”
　　*
　　“不去。”
　　宋熠看着她的脸色，他对那些名利之类的东西没兴趣，不缺钱也不缺名。但又怕元音会不高兴。好不容易他本身能对她的工作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
　　“行。”元音拍手道：“不去就不去，我给你回了。”
　　宋熠又问：“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元音说：“有。”
　　“会怎么样？”
　　元音：“我和宝宝的零花钱会少，算吗？因为你去录制一期节目，出场费会给好几千块呢。”
　　宋熠呵了口气，凉凉道：“真是好大一笔钱。”连他老婆的意志都能出卖。
　　元音翻白眼：“......”
　　宋熠解释自己不想去的原因，第一是自己确实没时间，回去以后事情会很多，虽然假期是有了，但并不代表工作量会减少。他只是把这个假日的工作挪到后面而已。手术，科研，都积压着呢。
　　元音说：“好的吧，反正我是希望你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嗯。”
　　然后元音回去睡觉了，宋熠继续看书。
　　傍晚时分，宋熠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把她喊起来，再睡下去晚上肯定失眠。
　　他走进卧室，元音的手机忽然响了，被她不耐烦的丢了出去。
　　宋熠：“......”
　　他捡起来，手机还在响，是个外省的陌生号码，可能是骗子的骚扰电话。但宋熠还是接了一下。
　　对方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喂？是元小姐吗？”竟然还知道元音。
　　宋熠：“她暂时不方便，有事请说。”
　　“我找元小姐。”
　　“我是她先生，她在睡觉。”
　　对方听见这么说，心放下了一点，道：“您好，我这边是xx省xx市xx镇xx村小学，是小梅的老师。”
　　宋熠这会儿才记起来，那个地方是他之前去过的，还有那个叫小梅的孩子，他记忆模糊，依稀记得叫向梅。
　　“怎么了？”
　　女老师说这话便哽咽了，艰难道：“此前元小姐与小梅写信，又给这个孩子买东西，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元小姐应该要知道的。”
　　小梅已经开一个月没有给元音回信了，宋熠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看还在熟睡中的妻子，心揪到了一起。
　　“小梅这个孩子，在开学前已经不在了。”
　　果然，
　　他问：“怎么回事？不在是什么意思？”
　　“暑假，她喝了家里的农.药，自杀了。”老师又哭起来。
　　简直是晴天霹雳。
　　要知道，那可是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啊。到底是怎么样绝望的事，才会把孩子逼上绝路。
　　女老师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不知何时，元音慢慢地醒来，或许是听见了哭声，她慢吞吞的靠着枕头坐起来。
　　宋熠把电话调成了扩音。
　　孩子死后，一开始家长死活不说孩子的去向，一会儿说是走亲戚去了，又说转学了。老师们都知道，这个孩子的家庭困难，也不受父母重视，转学几乎不太可能。本以为是不允许孩子再念书了。
　　老师家访了好几次，孩子的爷爷和爸爸妈妈都在家，对老师闭门不见。
　　听了村里的人说才知道，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而且爷爷曾在晚上痛哭过。
　　老师选择了报警。
　　警察一调查才知道，孩子已经死了。
　　没死在家里，是在屋后的猪圈里。
　　小梅一直不受父母重视，自小到大，妈妈几乎没有抱过她。她表现出讨厌爸爸妈妈并不是真的，只是害怕而已。
　　因为爷爷对她并不好，非打即骂，所以小梅也时常会幻想，若是跟了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自己会过得很快乐。
　　八月份的时候，小梅的爸爸妈妈听从了元音的建议，经常给孩子打电话，小梅又高兴了起来。那算是她长这么大，距离父母最近的。
　　但是好景不长，九月，妈妈抱着一个孩子回来。
　　小孩子是她的弟弟。之前小梅的爷爷腿摔断了，元音见过她妈妈，当时她大着肚子。
　　原来，他们不要她，是因为有了新的孩子。
　　没有人要她的。
　　小梅才九岁，但人生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那天好热，一整天她都被爷爷打发到田地里拔草，中午饭也没吃。小孩子被晒得晕，好难过。回来妈妈正在哄弟弟睡觉，她想去看看，但妈妈嫌弃她身上都是汗臭，不让她靠近弟弟，也不让她靠近自己。
　　后来爷爷让她拿饲料去后院喂猪。
　　妈妈说：“去啊，愣着干什么？”
　　小梅没有得一个好脸，猪饲料旁边也放着爷爷除草的农.药。她默不作声地拿了猪饲料还有一整瓶的药。
　　来到后院，人生，真的好没有意思，去北京上学出人头地遥遥无期，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小孩子不知道药的剂量，拧开后一整瓶都灌进肚子里，药很苦，但喝完再没有自己了。
　　爷爷见许久，孩子都没回来，骂骂咧咧地去找，“死丫头，又上哪儿偷懒了。”
　　老人踉跄着来到猪圈，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正是小梅的肚子。小身体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都是志愿者捐的旧衣服，破破的脏脏的，但小身体再也不会因为胃里的灼热而抽搐了。
　　她已经完全断了气。
　　她不是偷懒，她是走了。


第63章
　　宋熠猛然想起一个多月前, 元音第一次收到小姑娘的来信, 高高兴兴地给她写回信。想跟女孩子说，她自己也有了孩子, 可以叫女孩子姐姐。
　　当时他想了许久还是阻止了元音。像小梅这样的小孩儿心思都是敏感和脆弱的，他怕孩子知道这事心里会产生落差，会不舒服。
　　作为萍水相逢的人，他仍然小心翼翼的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关系，小心行事。
　　但小梅还是死在了父母的漠不关心中。
　　当然那对愚昧的农村夫妇, 并不认为孩子的死, 与他们的忽略和二胎儿子有关。他们宁愿相信是小梅这个孩子不懂事，不争气。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已经结束了。
　　警察确认为自杀, 并未对那家子人有过任何的举措。
　　女老师絮絮叨叨的表述完, 泣不成声，道：“帮我跟元小姐道一声歉，这么久才通知她。”
　　宋熠抿了下唇，淡声回复：“知道了了。”
　　尔后挂了电话。
　　*
　　“你说, 如果当时，我提前告诉她妈妈不要把弟弟带到小梅的面前，结果是不是不一样？”元音抬起头问宋熠，“或者说, 我可以资助她离开那个地方, 去别的地方念书, 她也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 元音已经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
　　那股子愤恨让人心疼得不行，宋熠赶紧抱住她，拍着后背安抚：“好了，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失误。”这样的家庭，元音若想凭一己之力去改善孩子的生存状态，太难了。
　　她的家长太过迂腐。
　　元音无法停止哭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豆大的眼泪砸在手背，滚烫炽热，艰难道：“可我遇见了她，我也给过她温暖，她还不到十岁，这一生还没开始。我说过，要带她去城里看看的......”她情绪错乱，话也说得颠来倒去。
　　宋熠没办法，只能紧紧抱住她，搂在自己怀里，贴住，让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若是亲眼见过一个鲜活的孩子，就此死去，谁也无法平静。
　　*
　　回去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元音都在恍惚，眼前时常浮现那个小女孩儿圆溜溜的大眼睛，脏脏圆圆的小脸，讲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她的电子产品非常好奇。
　　有一天台里上班，之前跟她一起下乡的男导演，拿着成品片子看，正好放到摔断腿的小梅爷爷。
　　她嫌恶地瞥了一眼，十分痛恨，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再比这更恶心的人了。
　　导演从那边回来许久了，再回首去看，不禁啧啧感叹：“孤寡老人，真的太可怜了。唉。穷是原罪。”
　　元音握紧了拳头，“有什么可怜的？不还是自己造的孽。”
　　“唉，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他这么大年纪，还下地干活。”
　　元音杠上来，“那你有没有看清，你是如何打骂自己的小孙女的？”比如，赔钱货，死丫头，拖油瓶......一个人的贫穷不是原罪，但恶毒是罪。
　　导演回想起来，这个老人的素质是不太高，可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元音冷笑：“所以他教出来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这话怎么讲？怎么扯上他儿子了？”
　　元音照实说：“他的孙女小梅，就是我们拍的那个女孩子，她已经死了，在家里喝药自杀的。”
　　同在办公室的几个人，愣住，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