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下巴抵在她肩头,细碎短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耳廓,声音是说不出的疲惫和倦怠:“承烟,很多时候,我会问我自己,为什么我不是无所不能。”
很多个日日夜夜。
没有霍承烟的那一年,他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偶尔不经意抬眼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他有时候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而后会突然想起她,不知道她现在在纽约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走的时候残忍得近乎绝情,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信息,温斯衡甚至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他不是查不到。
只是他不知道查到以后,又能做些什么,他更不敢想象,如果她并不打算回来,那么他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如今的他,还没有办法为她筑起铜墙铁壁,这一点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一贯坚毅的男人忽然暴露敞开心扉,悄无声息流露出的脆弱——就好像一颗球忽然砸到了弹床上,重重地落下来,又被高高地抛起。
霍承烟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黑色短发。
好像抚摸一只小狗。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细细密密的呼吸穿过发丝落入头皮顶层,在温斯衡心里掀起一阵波澜。
见她心情似乎不错,温斯衡却将脑袋埋入了她的脖颈间,声音听起来又闷又哑:“笑什么?”
“没……”
此时霍承烟被他弄得有些敏感,拽着他的两条胳膊想让他起来,却分毫未动。
见他一副无赖模样,霍承烟低低叹了口气,语气似无奈又似自嘲:“做一个无所不能,没有弱点的人有什么好?”
温斯衡这才抬头看着她,有点垂头丧气的小脸。
他记得霍承烟还是经纪人的那三年,曾经因为捧一个红一个而被人称之为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甚至在圈内一度传出一个称号,称她为“无所不能的女王”。
被捧得太高,所以需要时刻紧绷着不出错,而当她前所未有地任性一回的时候,多少辉煌的过往转眼就被埋怨和嘲讽取代。
温斯衡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察觉出她当时崩溃到已经不愿意再留在穆城了。
“承烟,”男人忽然低低地唤她。
因为靠在窗边,阳光洋洋洒洒地落下来,男人的眉眼几乎要融化在这片暖意里了。
他抬眸,睫毛末梢被衬得闪闪发亮,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缱绻:“在我面前,你可以任性得像个公主。”
她只觉得这个瞬间,自己心里有一隅,有什么轰然倒塌了。
“公主”这个词在她人生里出现过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真正有印象的也就两次。
第一次,是很小的时候,她被爸爸一把举起,蹭在她脸上的胡渣有些轻微刺痛,可是男人眼里满是笑意的对她说:“我们家的小公主哟。”
爸爸对她说这话的时候充满宠溺,让她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可以仰仗着这样的爱,肆意地活着的。
还有一次却截然不同,也是很小的时候,大概小学,她被同班同学嘲讽说“小公主”“有几个钱了不起啊”。
从那以后她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包容你的任性。
她也不是没被别人说过情话。
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你可以任性得像个公主。
霍承烟很久都没说话。
她微微垂下眼睑,细长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声音好似也带了点哽咽。
良久,她轻声说:“好。”
第23章
回去以后,霍承烟略微收拾了一下,很快就睡下了。
然而第二天当她醒来的时候,一睁眼面对的是一张放大版的脸,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就往后退。
她想动弹的时候才发现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手,牢牢地扣着她。
眼前的男人还在睡着,呼吸清浅,被她的动作扰得微微蹙眉。
霍承烟看着这张脸,哑然失笑——这男人半夜偷偷摸摸爬进了她的房间?
关键是,她记得她有锁门。
此时温斯衡似乎被她的动弹给弄醒了,微微睁开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道:“早。”
霍承烟不想回答他,扭动着身体想挣开,可是男人却加紧了手上的力道。
她只穿了薄薄的一条睡裙,隔着近乎于无的布料,蹭着温斯衡的身体,无异于点火。
他把她拉回来一点,紧紧贴着他,霍承烟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反应,顿时僵直了身体,抬头瞪着眼睛看他,声音也有些微微变调:“温斯衡!”
“你要不要大清早这么……”
她生气的时候就喜欢叫他全名,就好像一只被剪干净指甲的小猫以为在抓他,实际只是挠痒痒似的。
男人把脸埋在她的头顶,传来闷声的笑意:“我控制不住,承烟。”
“你以此责怪我,对我并不公平。”
霍承烟也没再说什么,只轻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样池骁会发觉的。”
他们还住在一个房间。
顿了顿,只听温斯衡淡淡道:“无妨。”
说着,他搂得倒是更紧了。
霍承烟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气恼道:“你昨天还说我可以任性得像个公主。”
他依然温温淡淡地道:“嗯,照顾公主是我的义务。”
“你身上有伤,我怕你晚上睡觉乱动挤到伤口。”
“…………”
明明他这么抱着她才会乱动。
霍承烟觉得自己快习惯他理直气壮地乱说的样子了。
她也没再挣扎,靠在他怀里,轻声开口说:“我们还是录完这个节目吧……”
“也没几天了……”
她不知道温斯衡让她退出这个节目的理由是为什么,但很显然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她也就觉得,再录完这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约是在思考,头顶上方只传来男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而后霍承烟缩了缩,接着说:“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吗……”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轻。
闻言,男人低下头来看她。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想要依赖他的意思。
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强硬地把所有的好塞给了她,她被动地接受。
而她如今,好像愿意朝前迈出一小步了。
他很高兴。
“好。”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额头,“保护公主殿下是王子的责任。”
霍承烟被他这番“公主”“王子”的言论搞得有点脸红,低声说:“好了,我真的要起床了。”
然而温斯衡没有就此放过她。
他比她先一步起床,把她从床上一把捞了起来抱在怀里,低低沉沉地道:“你身上有伤,我抱你过去。”
“…………”
霍承烟这会儿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二级残废,脚不能动手不能抬的那种。
好在时间还早,除了他们以外,整个房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
*
洗漱完以后,霍承烟收拾了一下准备录节目了。
她还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电话铃很快响了。
那端是清甜的嗓音:“喂,你好,是《花样年华》节目吗,我是今天的嘉宾。”
“你好,是的。”
“什么菜都可以点吗?”
“只要不需要我们给你摘星星摘月亮……其他的,大概都可以。”
她想了想,说:“唔,那我要吃油焖大虾,鲍鱼捞饭,水煮牛肉。”
电话那端顿了顿,又说:“还有……”
那边好像很吵似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不清晰,似乎不是在对她说话:“啊啊啊啊师傅你能开快点吗后面有人追上我们了!”
而后她才意识到电话还没有被挂断,把电话贴近了耳朵又说:“不好意思呀就先这些吧一会儿见!”
很利落果断地挂了电话。
听着是个很有元气的女孩子,而且……好像在上演谍战片?
这时钟悦走了过来,问她:“承烟姐姐,是谁的电话呀?”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钟悦碰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钟悦看到她这幅样子,很歉疚似的,“之前是我害得你摔伤了……”
“本来想去医院想向你道歉的,但是池骁哥哥说我去了也没用,只会惹得你不高兴……”
霍承烟凝神看着钟悦,看不出半分心虚或是撒谎的痕迹。
她想起温斯衡对她说,钟悦并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事情推给了池骁,还给她塑造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形象。
但是毕竟在镜头前,霍承烟也没打算和她理论,却也不想和她多纠缠,只说:“我没放在心上。”
很快一个脑袋从门后钻了出来,对上霍承烟视线的时候有一些局促。
“承烟……姐姐?”
霍承烟愣了愣。
“宋……珮宁?”
她对宋珮宁这张脸有一点印象,她最近好像有一部剧正在热映。
宋珮宁很快站了进来,对着霍承烟笑了笑:“承烟姐姐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