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娉婷微微昂首,眸光闪动,轻语:“陛下……”
朱晖景却未听见她的话,径自离去。
荷儿偷瞥两眼,嘴角微微上扬,这后宫,就要热闹了。
四月吉日,新皇选妃。
次月,明德贵妃生父李国公入狱,罪在贪污粮饷。
“我要见陛下。”灼日当头,李娉婷站在宁溪宫前。
安居殿下了令,严禁她踏足。据说皇上近日最宠幸贤嫔,她便只好来这儿。
“娘娘,请回吧。”皇上身边的公公犯了难。
李娉婷不为所动,“王公公,让我见一下陛下,我有话要说。”
“娘娘,您可折煞奴才了,陛下没发话,奴才哪敢让娘娘您随便进去呀。”
李娉婷咬牙,脸色煞白,额上也冒着虚汗,她转头对荷儿说:“荷儿,去把它给我拿来。”
“娘娘……这……”
“去!”李娉婷固执。
半个月了,不管她怎么求见,陛下就是不肯见她。
半晌,荷儿小跑着抱来一个盒子,她在李娉婷面前打开。
王公公犯了难,跪下磕头:“娘娘……”
李娉婷从盒中拿出藤条,握住就那么闯了进去,谁人能拦,谁又敢拦。
“娘娘——娘娘——”一众奴才随在李娉婷身后进去。
进了那屋,她能瞧见的,除了朱晖景与那贤嫔的嬉笑脸,再无其他。
李娉婷举着藤条,跪在他面前,“陛下,臣妾请陛下为我阿爹明清白。”
朱晖景瞧着她,一言未发。
“陛下!我阿爹绝不是那样的人!他从小就教导臣妾……”
“够了!”朱晖景将新斟的热茶就这么砸在了李娉婷身旁,白瓷碎了一地。
滚烫的热水几滴灼到她白嫩的肌肤,李娉婷人一颤,朱晖景眉头不禁一蹙。
“下去吧。”他话语柔和些,摆着手。
“陛下!”李娉婷俯首跪地,态度强硬,头就磕在碎片上,不愿离开。
朱晖景手握拳,怒不可言:“王福!”
“奴才在。”
“拿给她看!”
“喳。”
一个木托,上头是几十本奏折。
她扫了一眼,呆愣许久,只是拿着藤条站了起来,人有些虚弱,却做足了礼节:
“臣妾告退……”
那些是什么奏折,无非是弹劾她阿爹的,她看了有何用,她相信她阿爹,她阿爹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她最信任的人,却不相信……
“是我太过愚蠢……”她软弱无力说着。
王公公机敏,瞥着朱晖景的神情,有怒有怜,琢磨着,想必皇上是听见娘娘的话了。
贤嫔凑上来:“皇上,臣妾……”
“滚!”
朱晖景死死盯着碎片上沾染的血迹,“王福。”
“奴才这就去。”王公公观察入微。
“记住……”
“奴才明白。”
明清殿,荷儿手里拿着王福偷偷给的脂凝膏去给李娉婷上药。
“娘娘,你别伤心,陛下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荷儿替她擦着额前的划口,却只字不提这药膏从何而来。
李娉婷觑着藤条,也未在意这罕有的药膏。
脂凝膏,极度罕有,西域今年上供的一盒在朱晖景手里。
“荷儿……”
“嗯?”
“荷儿,你帮我去送封信吧……”李娉婷摸着藤条。
“娘娘,您要送给谁?”
“你给王公公就行……”
玉兰盛开的那日,李娉婷在河边等了足足半日,朱晖景都没来。
她身子骨本就不好,以前人柔弱些,但性子明朗,如今终日愁着眉,心中难免郁结。
回去的路上,两个月的身孕没了。
“娘娘……陛下他在外头……”
李娉婷闭上眼,别过头:“我累了……”
这孩子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她千盼万盼,盼了许久的,来了,她也留不住。
荷儿转身退下,脸上笑意更甚。回了自己的屋,将信拿出来烧了个干净。
这信,自始至终就没出过明清殿。
几日后,朱晖景忍不住进殿看她,好言好语半天,李娉婷却未作回答。
他发怒,身居高位后,他日益患得患失,“你心里可有朕?”
“有朕的话,还会怀着身子在河边吹半日凉风?”
“有孕又为何不告诉朕?”
“李娉婷,你是不是从一开始便不想要这孩子?!”
“朕问你话!”
她扭头看他,脸上没有血色,“陛下觉得是……那便是吧……”
“娉婷,朕知你是气话……”他语气软了下来。
“是么……臣妾不觉得……”她有些讽刺贬低道,“陛下,希望你看在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宽恕我阿爹……”
一句话,断尽了两人的缘分。
最难不过帝王心,他的权威,不容许任何人挑战。尤其是掐着他的七寸,对着他冷言冷语。
朱晖景冷眼看她:“来人!”
“奴才在!”
翌日,一道圣旨,宫里再无明德贵妃,只有被降了位份的明德妃。
狱里头的李国公被发配边疆,圣旨颁下当夜便悬了梁,以死自证清白。
这明清殿,怕是陛下再也不会来了。
小产过后,又得知父亲的死讯,李娉婷情绪激动,闷郁冲了头,几月下来,身子即便再养也是不利索。
现如今愈发弱,七月,天热难耐,她却体寒至极,日日得烘着火盆。
“荷儿……荷儿……咳咳……”李娉婷喊者,却没人应。
“娘娘。”另一个宫女进屋。
“荷儿呢?”
“娘娘,您不知晓吗?”宫女惊讶。
“知晓什么?”
“今日皇上新纳了个嫔……”宫女支支吾吾,眼神闪烁。
李娉婷失魂落魄打翻了茶杯,“荷儿……”
“荷儿她……不对现在是良嫔娘娘……良嫔娘娘怀了两月的身孕了。”
“身孕……两个月……”李娉婷咬唇,是她刚小产的时候吗……
“咳咳……咳咳……”李娉婷一阵咳。
半年将逾,明清殿来了不速之客。
自李娉婷小产后,即便她坐着妃位,朱晖景也未来过半次,她这儿是愈发清净了……
荷儿挺着个大肚子,左右奴才可是小心又谨慎。
“良妃娘娘到——”
半年了,一个低微的奴才,也是妃了。
李娉婷坐在院里,白帕子掩着嘴轻咳不短,荷儿做样子依了个礼,“臣妾给明德妃娘娘请安。”
李娉婷不理不睬,只顾捻着毛笔,抄着佛经。
两人位份相等,她这礼又是行给谁看。
荷儿坐到李娉婷身边,又变回那楚楚可怜的灵动模样,“娘娘……荷儿对不住您……荷儿怕当时与你说了……你就永远也不会原谅荷儿了……”
李娉婷勾了下嘴角,虚弱道:“枉我自谓聪慧,却及不上你一丫鬟的恶毒的心计。”
她在丫鬟二字上加重语调,荷儿脸瞬时一僵。
李娉婷搁下毛笔,抬眸觑她,眼底的高傲,仿若把眼前人践踏于地,她问:“信,送出去了吗?”
荷儿镇了下心思,“臣妾不懂娘娘何意。”
李娉婷起身,掩着嘴咳了两声,“我昔日交代你办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不知你办妥了几件,又周全办了几件,许是件件都掺了你的这些个龌龊心思。”
荷儿不语。
“我这明清殿,可容不下你。”李娉婷转身,被宫女扶着进屋。
宫女宁儿关上门,隔绝两处,李娉婷掩着嘴猛咳不止。
“娘娘,娘娘,宁儿去叫太医。”宁儿焦急。
李娉婷轻拍她的手,摇着头,“宁儿,无碍。”
荷儿也未久留,携着若干奴才离开了。
晚间,李娉婷喝着药,殿外就气势汹汹来了人。
大半年不见的朱晖景,如今又冷着脸站在她跟前。
殿门紧闭,不让外人随意入,只剩他们二人。
朱晖景瞧了眼她手中的药碗,咬着牙说:“良妃与朕说,你从前身子不好,便一直喝药,那里头有着让你难育的药材,你可知晓?”
李娉婷垂眸,也是小产过后,太医诊过,她才知晓。那药是阿爹给的,如今想来,她也明白阿爹的用意了……
帝王心啊帝王心……
“朕问你知不知晓?”他拔高音调。
“嗯。”一个轻描淡写的嗯。
“李娉婷!朕待你不好吗?”
“好。”
“好?哈哈哈。”
朱晖景拉住她的手腕,李娉婷失力脱手,药碗碎在地上,她走得磕磕绊绊,被他狠狠摔在床上。
他覆了上来,扯开她的衣裳,要做什么她明白,伸手能够到的,就是那根藤条,她绵软无力抵抗,藤条划开了朱晖景的手臂,血珠子滴下,她瞳孔一缩,还是心疼了。
朱晖景夺过她手里的藤条,扔的远远的,“朕给你的,不是用来伤朕的!”
李娉婷把嘴都咬没了血色,身上怎么的疼,疼到麻木了,她也只是忍着。
朱晖景没这么对过她,现在明白过来,以前他是多么宠着她,依着她,生怕她疼了,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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