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直了背脊,看着凌云说:“教训我不想再听了,不过有个事情我倒想和凌主管说说。”
凌云用指尖敲了两下手背,“你说。”
“凌主管记得我来参加复试那天吗?”
“记得。”
“那天我试图三次为自己的迟到解释,都被您打断了。”冬宁故意顿了下,见凌云没接话,她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当时您或许认为我在撒谎,可那天我确是帮助了一个老奶奶,就在距离安帛不远的路上,我见她到处在打听安帛公司就过去询问,结果她告诉我是要找一位叫凌云的小伙子,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所以,那天她迟到了。
老奶奶的腿脚不好,一路步伐缓慢前行,冬宁心里着急可又不能催促,十分钟的步行街她们足足走了快半个小时,到了安帛她马上把人嘱托给前台,这才小跑着奔进会议室面试。
她当时不知道给自己面试的主管就叫凌云,后来知道了她也早就入职多日,提不提这个事情又有何必要。
如今离职了,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澄清一下,或者说,更多的是故意想和凌云较劲。
可惜凌云的反应很淡,目光沉寂如常,缄默了半响才开口说:“你说的那位老奶奶,是我母亲。”
“你母......母亲。”冬宁愕然。
凌云牵了牵嘴角说:“很老对么,她是个农村人,一辈子头朝黄土背朝天,生了三个女儿,到第四个好容易盼来个儿子,哪知是个心高气傲的,宁肯远走他乡也不愿留在乡下帮忙伺候田地。”
“对不起。”冬宁咬了咬唇角,低下头由衷道歉,“我不是故意冒犯阿姨的,真对不起。”
“你没必要道歉,而我确实该对说声谢谢,谢谢你那天对我母亲的帮助。”
“不客气。”冬宁声呐如蚊,有些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滋味。
凌云坐直身体,黑沉的眼眸穿过她似看向很远的地方。
冬宁斜后方是面落地窗,高楼耸立,层层叠叠,阴沉的云铺满了整个天际,仿若深不见底的罩子要将这人间尽收囊中。
闷雷响起前,冬宁听到凌云低低沉沉的说了几句话。
“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出身,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你很聪明,可聪明的人糊涂起来往往陷得更深,因为他们太过于依赖脑子了,而忘了从心。”
“人活在世,不过唯心吧。”
一道夺目闪电划破了云层,冬宁抬眼,一瞬从凌云眼里看到了团水光,只是隐匿的太快,待她再眨眼,对面人已然起身,面容清冷,目光坚硬。
冬宁也站起来,仰首看向凌云说:“凌主管,很高兴认识你,谢谢这几个月的照顾,我先走了。”
“嗯。”凌云点头,“不过,我没照顾过你。”
“……”
她是傻了才会和根木头说客套话。
“凌主管真会开玩笑,呵呵,可惜一点也不好笑。”冬宁说前半句时在笑,后半句猛然收住笑。
以防再动气,冬宁这次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外走。
“等等。”凌云再次叫住她。
冬宁把手扶在门把上,皱着眉回过头,满脸满眼的不耐烦藏都藏不住,“又怎么了?”
凌云像是没看到她的烦躁,只看着她平缓的说:“你放心,我以前做错过,但以后不会了。”
“???”
冬宁一时半刻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他说的认真却也不想再多问,便配合着点了点头,打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出五米远以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凌云那句话说得是他和莫兰兰。
冬宁微微扬笑,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总算是舒畅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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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帛的人事部应是全公司效率最高的部门,否则不会让她体验到飞速般的入职与光速般的离职。来来去去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走时私人物品无非就几张涂鸦画稿。
和电视剧里表演的略存差异,冬宁没有抱着箱子迈大步出门的潇洒,或是感受各位同僚热切切的目光相送,相反整个楼层寂静的有些惨无人道。
把画稿简单折叠塞进包里,想了想,又打开抽屉,把那张眼镜女孩的留言便签随手扔进了包,做完这一切,她又看了几眼相伴了些时日的桌子,适才背着包向外走。
没有人可以道别,9层就她一个人在。
今天一大早简帛就把关芳带了出去,两人边走边讨论文件,谁也没功夫搭理她。
冬宁郁结,心道这两货真是没人情味。
回到家,进门鞋也没换,冬宁去厨房把菜篮拎起来。
从鞋柜上取了零钱包,她拿着篮子出门,一路溜溜达达的直往菜市场。
昨夜的那场雨颇大,空气里掺杂着浓重的泥土气息,马路两旁树叶斑驳柔亮,雨过阳光来,一条条银线打照在身上,说不出的安宁静寂。
冬宁重重吸了口气,却又让股腐臭的气味呛得一咳。
麻蛋,人倒霉起来真是处处不顺。
深深盯了眼躲藏在树后的垃圾桶,总觉得那只绿色的巨型家伙在嘲笑她。
既然不用上班,冬宁想给自己做顿好饭吃,权当庆祝失业,也当重新开始的鼓励。
算计着这个月的伙食费和目前的状况,她没敢太铺张,随意买了些肉菜就回家了。下厨于她是件趣事,可今日手艺奇差,做了几个菜不是咸了就是甜了。
她就着不甚满意的菜吃了半碗米饭,放下筷子一抹脸,才惊觉满手泪渍。
晚上,莫兰兰要来找她。
冬宁拒绝道:“别来了,我没事的。”
莫兰兰叹了声,通过听筒传进冬宁的耳里,震得她手指微麻,冬宁顿了顿说:“你明天还要早班,周末咱们再聚,再说不就是个工作,我不至于为这事寻死觅活的。”
“真的只是工作的问题吗?”莫兰兰问。
冬宁笑了笑,说:“你以为呢,真不用替我担心,打不死的小强没那么脆弱。”
莫兰兰:“你越这样我越觉得你有事。”
“……”
不想再让兰兰刨根问底,冬宁找了个借口匆匆结束通话。
末了又听到一低叹响起,她抖了下,总觉那声音如上了年岁的老者,在为子女的愁事而喟叹。
冬宁默静了好一会儿,手机攥在掌心,大拇指一点一点的,熟练的敲出一串号码,却终将动作停留在绿色的通话键上。
按还是不按,这是个问题。
冬宁用牙齿磨了磨嘴唇,脑海里又响起兰兰的那声叹息,拇指一动,按了下去。
连线的过程很漫长。
就在她将要放弃的当口,电话终于通了,一如既往,那声清冷的女低音在冬宁的心尖上绕了两绕,复又落下,归于平静。
“妈。”
“有事?”
“没事。”冬宁低下头,压制住嗓子里的酸涩,“就是打个电话。”
“嗯,没事就不要浪费钱了。”听到母亲的回答,冬宁一霎想笑,嘴角抽动了两下,她又说:“最近身体还好吗?”
“还好。”母亲的声音依旧平淡得没有半分起伏。
明知对方看不见,冬宁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好,他......叔叔也好吗?”这几年才改的口,从他到叔叔,总也叫不习惯。
这次母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阵,冬宁疑惑的又唤了声:“妈?”
“挂了吧。”隔着听筒,母亲的音调遥远得不太真实,“没事不要总打电话来,好好工作,我还要去给你弟弟做饭,不说了。”
听筒里恢复一片寂静,只剩沙沙的电流声,冬宁维持着拨打的姿势,很久很久才低声对着早已无音的手机说:“妈,我挺想你的,我失业了,我能回家住两天吗。”
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复。
第35章 任性一回
天才蒙蒙亮, 冬宁就从床上坐起,不良睡眠让身体乏力, 脑子竟又清醒的彻底。
往常上班总想睡个懒觉,如今没班上却睡不着。
屋中昏暗, 她也没开灯,从桌上拿过手机打开招聘软件,选了几个还算合适的投了。
磨磨蹭蹭的起来做早饭,吃完收拾屋子洗衣服,一件件事情她处理的缓慢且有条理,等全忙活利落一看表,发现才刚过八点钟。
平时出门的时间, 她现今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找工作这件事虽迫在眉睫,但并不容易,这次的假期恐怕会有些长, 想起昨晚的电话,母亲既然没给她机会说出那些请求的话, 是不是也代表她可以直接忽略结果, 回去暂住几天?
一直用工作忙给自己找借口, 太久没回过那个家了,心里的空落填不满,她早已思乡成灾。
想通了决定, 冬宁也不含糊,即刻打电话订车票。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还在不自主的哼歌,就像往年母亲好容易主动打来电话, 允许她回家过一次年那般时的心情。
毕业离乡这么多年,她的境况一直没太大改变,每到过年都如过街老鼠,后母不喜,继父不容,无论在哪边,都能把一顿年夜饭吃得到像是凌迟酷刑,她再没心少肺的装笑讨好,心里也难免冒酸桨。
反倒赵果然长大后这几年,她的情况好转了点,可一到春节时常还是得自己独过,只因赵果然和他父亲的关系处得太过紧张,她再去,难免引发家庭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