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圈介绍完毕,之前对弈的钱老爷子最先沉不住气,走到季殊面前,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道:“小丫头,这盆栽真是你修剪的?”
季殊点点头:“是的,钱爷爷。”
“我可不信!”钱老爷子笑呵呵地摇着头,旁边端茶的一位年轻人很有眼力劲的抱了一盆盆栽放在他手边,钱老爷子朝季殊说道:“眼见为实。小丫头要是真有这手艺,得让我们几个老头子亲眼看见才算。”
“就是。钱老头说的在理,小丫头来露一手。”旁边的几位在附和。
季殊笑而不语,她发现这几位老爷子都在附和着,只有穿唐装的裴老爷子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格外的精亮,完全没有他这个年龄的浑浊,乍一看,竟比爷爷的还要精亮。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从还未完成的棋盘上扫过,心中猛然一惊,棋盘的黑白棋子看似旗鼓相当,实际却是钱老爷子执的白子早已被黑子团团包围,黑子只要再动一步,白子就会全军覆没。
这位老者……季殊瞥眼他袖口的暗纹,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这时旁边几位老爷子还在鼓动季殊现场修剪出一盆盆栽来,楼老爷子直接把季殊往自己身后一护,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小殊的手给我修剪盆栽都被枝叶划伤了,哪能再来修剪。短期之内你们想都别想,你们要是不肯信就拉倒。”
说着,拉着季殊转身朝外走:“走,小殊我们回去。小刘把碧云天抱上,别给他们看了。”
“你看你这楼老头,脾气还这么冲!”钱老爷子忙呵呵地拦住老爷子:“不修就不修,我们不说了还不行。快把盆栽让我们好看看。”
几位老者围绕这盆栽看来看去,还不时讨论两句。
季殊见状,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盆盆栽被他们搞得好像什么艺术品一样,暗暗惭愧。
裴老爷子突然说:“楼老头,我们好久没下棋了,今天来一局怎么样?”说完,不等老爷子回答,又道:“不如来个三局,三局你要是能赢一局就算我输,否则,这盆碧云天归我。”
楼老爷子把眉一扬:“那怎么行,我可不打算把我的碧云天当赌注!”
“你这是不战自败?”裴老爷子淡笑着说。
“……”楼老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们谁不知道裴老头精通棋艺,他们这里谁赢过他?他想要自己这盆碧云天直说好了,还偏要拿下棋做赌注。
然而楼老爷子也是个性情中人,被他这么一激,哪有直接认输的道理,提腿往裴老爷子对面一坐:“来!”
其他几位老爷子一见这情景,都饶有兴趣地坐在石凳上围观起来,脸上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前面的别墅,从二楼阳台经过的裴时旅忽然叫住正在拖地板的阿姨,手一指凉亭中站在一群老头子中的年轻女孩,问道:“那是谁?”
第146章 这是一个误会
被裴时旅拉住的阿姨顺着他的视线朝凉亭中望去,看见一位陌生的女孩,摇头对他说道:“不好意思,三少,那位女孩我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是谁。”
裴时旅看着站在楼老爷子身边的女孩,摸了摸下巴:“她是跟新城的楼老爷子一起来的吧?”
“是的。”阿姨答道,接着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可能是楼家的三小姐,我听说她回国了,老爷子出门串友喜欢带着她。”
“楼初?”裴时旅朝凉亭里又看了一眼,夏日的微风吹起女孩乌黑的秀发,露出美得出尘的侧脸。
他不禁想到,难道是他误会了,可能她真没有故意撞自己。他朝那个背影看了片刻,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嘴角忽然一挑,手感不错!招来阿姨,让她拿一个望远镜过来,趴在阳台的栏杆上饶有兴趣地观望着。
楼下的凉亭里,对弈还在继续。
裴老爷子落下一枚黑子,楼老爷子的白子再次落入重围,他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这可是第三局了,再输,他的碧云天就要没了!
楼老爷子盯着棋盘,拿起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手持的白棋迟迟不肯落下。
裴老爷子也不着急,端起茶杯悠悠地喝着茶水,偶尔瞥他一眼。
他越是淡定,楼老爷子越着急,一咬牙,手执白棋落下。
“咳!”
季殊忽然清了清嗓子。
楼老爷子即将落棋的手一顿,再次思虑片刻,白棋朝另一个点落下。
“咳!”季殊又清了清嗓子。
楼老爷子眼神一动,收回手,盯着棋盘仔细研究起来,片刻,执白棋缓缓落下。
这次季殊没有清嗓子。
楼老爷子立即落下白棋。
一颗白棋落下,棋盘上的局势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围观的几位老者摸着下巴沉思,有人觉得这步棋还不如第一步好。
反倒是裴老爷子在楼老爷子落下这枚白棋后,眉头微微一动,朝站在楼老爷子后面脸色沉静的季殊看了眼,接着落下黑棋。
这枚黑棋落下,棋盘上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隐藏实力的黑棋顿时露出尖锐的利爪,直将白棋逼入绝境。
钱老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他跟裴老头对弈多年,第一次见他落棋如此凶猛,不留后路,好像是不满一般。他不禁拿余光看眼季殊,心想是不是这丫头刚才的举动惹怒了裴老头,看过去才发现季殊脸色平静,好像根本没看出棋盘上的凶险,而她刚刚的那两声咳嗽就像是刚好嗓子痒一般,他有些琢磨不透。
处于对弈之中的楼老爷子紧紧地拧起了眉,捏住的白棋竟无处可落,因为他发现无论他走哪步棋都躲不过全军覆没的结局。想到自己竟然误以为季殊的清嗓子是某种信号,无奈而笑。
裴老头的棋艺他们这些老家伙都不是对手,何况是年纪轻轻的小殊,他有些丧气,心想就是一盆碧云天,回头再让小殊给自己弄一盆来。准备落下的白棋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正在这时身后再次传来一声轻咳。
楼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回头,朝季殊看去。
只见季殊的脸色平静如水,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那双明亮的杏眸正盯着棋盘中黑白棋子中的某处。他看着那个点,无论如何也没看出这里有什么奥妙,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把白棋落在那里。
白棋刚落,裴老爷子的双眉紧锁起来,锐利的视线射向季殊,手持黑棋快速落下。
楼老爷子看季殊,果然发现她的视线换了地方,白棋紧跟着落在她目光所望之处。
裴老爷子再落一黑子。
楼老爷子看一眼季殊,跟着落一白子。
随着白子落下,钱老爷子猛地起身,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惊呼道:“竟是平局!”
他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朝棋盘上看去,一算,果然是平局!竟然能在绝路的情况下反杀变成平局,而对象还是棋艺高超的裴老头,这……
裴老爷子最先朝季殊看去,精亮的目光有如实质。
季殊礼貌地朝他微微点头,好似没有发现有何不妥一般。
倒是楼老爷子望着出现平局的棋盘,经不住大笑起来,这裴老头可是自称从未打过平局,这下好了,老脸都没处放了!
“小丫头深藏不露啊!”裴老爷子忍不住摇头叹道,竟然跟一个丫头片子打成了平局!
“裴爷爷言重了。”季殊诚恳地说道:“我只是旁观者清,如果是我在局中,怕是讨不到便宜。”
她在黑白棋之外,能够一览全局,所以能看破黑棋的真实目的,如身处其中,怕是被这黑棋主动示弱迷惑,也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局面。
她不说这话的时候,几位老人只当她一时运气好,蒙上了。如今,她这话一出,不止是其他人,就连裴老爷子眼中都露出赞赏之色。一个正值意气风发年纪的小姑娘能有如此通透的心性当真不是一般人可比!
钱老爷子忍不住说:“我要是有个这么聪慧的孙女,我做梦都能笑醒!”转而又问道:“这局竟然是平局,楼老头这盆碧云天怎么判?”
楼老爷子捋捋胡子,能跟裴老头打个平局的他心情大好,虽然这平局来的也不是十分的光彩,正要大方的说把碧云天给裴老头,却听见季殊说——
“观棋不语,我坏了这个规矩,如果裴爷爷不嫌弃,我愿意为裴爷爷修剪一盆盆栽作为赔礼。”
她一句话落下,四方都静了下来。几位老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再不拿她当一个小辈来看。
裴老爷子从石凳上起来,亲自挑选了一盆盆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季殊从一旁的园丁手中接过修剪的剪刀,站在半人高的盆栽前,看了半分钟,双手突然动了起来,如翻飞的蝴蝶,深红的枝叶簌簌落下。
这一片天地好像都安静下来,只剩其中的一花一人。
裴时旅从二楼的阳台上直起身体,幽深的双眸望向那白色的人影。
半个小时后,季殊的动作停了下来,收回剪刀的时候,剪刀的刀尖划在了小拇指上,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扭头朝前面的别墅二楼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