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把事情瞒下去,做一个披着良善外衣的杀人犯,事后再制造些对陶氏有利的舆论,只要能熬过这个槛,就可以混在人堆里继续他的富贵人生。
陶武是从底层干起的,他穷过,一定舍不下那段艰难创下的辉煌。
利欲熏了心,他们常称自己犯下的罪行是“不得已”。
“所以,是陶武隐瞒了当年的真相?”
“是。”安玹又一次肯定了她的假设。
沈苡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确认:“那杨静淑的母亲呢?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被推进了水泥搅拌车里,生生绞死的。” 安玹抽走她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压着嗓子说:“你肯定会想,陶武怎么也养了杨静淑那么多年,怎么会恨他恨的那么深,一点后手都不留,是吧?”
沈苡沉默了,无声看着他。
“七岁,已经有记忆了,有些记忆是刻进骨血里的。”安玹低着头,指腹在杯口摩了摩,看着有些无力:“他们,她名义上的父亲,她名义上的两个兄长,侵犯了她,在她还没成年的时候。”
沈苡看着他,以不着痕迹的角度极细微的去打量他,她想试图重新去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从专业角度看,他似乎有点太感情用事了。
看不破他,但她能清楚感觉到,他在努力向她迈步,不然以他的性格,也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在她面前袒露这么多。
甚至把自己性格上的缺陷都完完整整的呈现在了她面前。
沈苡突然间萌生出一种想法,一种无论如何都不该让他对自己失望的想法。
“你这么做,其实是因为你不怎么愿意相信别人。”沈苡看着他,“我说的对吗?”
安玹默了默,转过头迎上她的目光:“是。”
沈苡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心像是被针尖刺了一下,有点心疼。
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因为他那声落寞又坚定的“是”。
“换成是我……”他低下头,手无意识收紧。
杯口变形,咖啡泼到了手背上。
他盯着手背上的咖啡渍怔了怔,没再说下去。
“换成是你,你也想杀了他们。”沈苡替他说完了他想说却没出口的话。
“换成是我,我也想这么做。”沈苡从口袋掏了纸巾出来,抽走他手里的咖啡,把纸巾塞进他手里:“但是我不能,因为我不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安玹有些错愕的转头看她,眸子里闪了丝异样的光。
“擦擦手。”沈苡拿着杯子起身,看了眼左手抓着的还没怎么化开的糖果,把糖递到他嘴边:“咖啡味的糖,吃吗?”
他张嘴咬住了糖,直起身,看着她拿着咖啡杯走向过道尽头,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过拐角,不见了。
舌尖舔了舔还裹着一点咖啡味的糖,低下头拿着纸巾擦手,很轻缓的叹了口气。
沈苡很快便回来了,手上提了个医用塑料袋,里面装着消毒.药水、棉签和一小卷纱布。
跑的太急,发圈下滑,松松扎起的长发显得有些凌乱。
“我就担心转个身的工夫你就不见了。”一屁股在安玹身边坐了下来,质量不怎么过关的连排椅子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不会。”安玹手绕到她耳后,指尖挑过她的发,抓着发圈轻轻往下拽。
她发质很好,丝滑又有韧性,发圈松开,长发很自然的垂搭在肩头,慢慢滑到身后。
俏丽的五官被乌发一衬,更显诱人。
“你散着长发的样子,更漂亮。”他直言。
沈苡拧着消毒.药水瓶盖,粲然一笑:“我什么时候不漂亮?”
“什么时候都漂亮。”安玹盯着她的眼睛,嘴角上扬:“现在,最漂亮。”
“安教授,想夸女人的时候,记得说‘你什么时候都是最漂亮的’。”沈苡把他被咬的那只胳膊拉了过来:“想撩你就走点心,你这撩妹技能还不如我呢。”
“你在我眼里,是最漂亮的。”
“嗯。”沈苡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可以出师了。”
小心翼翼把他的衣袖往上卷了卷,咬痕很深,血还在往外冒。沈苡动作很轻的替他擦血上药,心里一抽一抽的,就好像是她自己被咬了。
“以后记得别得罪我,就我这牙口,激动起来说不定能咬死人。” 心里觉得非常抱歉,嘴上还不忘贫一下。
“不敢。”安玹笑了笑,之前压抑的气氛彻底没了踪影。
她是有这种神奇的能力,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天捅了个窟窿,她都会很乐观的告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他来说,她实在是太珍贵太美好了。以至于哪怕是一颗沙子无意吹进了她的眼睛,他都会觉得心疼。
沈苡在他手腕上缠纱布,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最后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
“你问。”
沈苡酝酿了一下说话情绪,尽量以最平静的口吻问他:“杨静淑,她分两次买的刀子,是你点拨的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很肯定的回道:“我做的,也只是不干涉。”
“我相信你。”沈苡总算能卸下心防了,长长呼出一口气,很认真的看着他:“希望有一天,也能让你放心的相信我。”
“你……”安玹看着她,问:“你不怪我吗?”
“怪你啊,当然怪你。但是怪你又有什么用呢?人也救不活了。”沈苡收拾好东西放回塑料袋里,打了个结:“我没那么情绪化,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安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神经松下来的同时感觉鼻骨泛酸。
“希望你也能早点放过自己。”她说。
第三十一章
对沈苡而言, 要让她写报告还不如体罚她。可是潘鞭炮都发了话, 她又不得不服从命令。陈词老调堆一堆很快就敷衍着写完了,写完还觉得心累,仿佛自己一夕间沧桑了不少。
管量不管质,大不了再重写。
不过以沈苡对潘鞭炮的了解,他看密密麻麻的文字报告也头疼, 估计这次罚她就是走走程序做给局长看的。
停职最初的两天沈苡还觉得挺安逸, 写写反省总结报告, 然后就是晒晒太阳吃吃睡睡。
安玹一得空就使唤她出来溜狗,两人一狗从公寓一路晃到别墅, 再从别墅晃回公寓。用安玹的话解释就是“你送我回家”到“我再送你回去”的轮回模式,开始了养老般悠闲的长膘生活。
才三天, 沈苡就闲的感觉浑身都要长蘑菇了。
姜可馨非常贴心的申请了年假,一拿到批假单就兴冲冲的把单子往她面前一拍:“怎么样!仗义吧?”
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沈苡盯着批假单愣了两秒, 决定配合她的演出。
“嗯嗯嗯!仗义啊!”沈苡把头点的跟捣蒜似的, 抱着她吧唧亲了一口,非常激动的问:“那我们明天去干点什么呢?”
“……”姜可馨被问住了。
果然!沈苡就没对她抱什么期待。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姜可馨突然一拍掌:“宠物医院一日游!”
沈苡蔫了,自暴自弃道:“要不我联系联系孔女士,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咱俩组团去相亲吧。”
“你是想我被安教授暗杀掉吗?他可是特意吩咐过让我看着你的。”姜可馨一票否决了她这个提议,坚定的说:“就算是打死你!把你往死里打!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我也就那么一说,说什么死不死的,怪吓人的。”沈苡脑子一转, 觉得她这话说的不太对味:“呃……为什么是打死我啊?”
“因为如果换成是打死我,我肯定就双手把你给奉出去了。”姜可馨非常诚实的说。
沈苡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她一会儿:“你这个叛徒!”
姜叛徒非常自然的跳过了这个话题:“我妈让我抽空带皮蛋去医院打疫苗,就决定是明天了!”
沈苡趴在桌上一脸看破红尘的绝望表情:“可馨,我看电视里的女人们约会都是一起喝喝咖啡、逛逛街、做做美甲之类,超优雅超小资超浪漫的。你说为什么到我俩这儿,这画风怎么好像总会走偏啊?”
“我俩没肩并肩头靠头在停尸房研究尸体,那已经算是有质的进步了。”姜可馨一想起上一个她俩一起休假缩在家讨论经典案例的场景就想叹气。
没记错的话,沈苡那会儿还怂恿她把解剖出的膀胱样本顺出来研究一下。
然后她俩为了验证究竟谁的结论是对的,在休假的大好时光大半夜潜进了停尸房。
姜可馨想了想,觉得能跟沈苡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大半的原因是她俩好像都不太像正常女人,还有一小半原因应该就是宇宙通用原理:深井冰体质相吸。
沈苡可不知道姜可馨脑子里这会儿正瞎掰扯什么原理,她为自己身为女人却找不到作为正常女人该有的乐趣默深深哀了两分钟,又突然的兴奋了。
“哎!我想起来了!明天lucky也要去打针,正好一块儿!”
“你就那么喜欢安教授家那只狗啊?”姜可馨托腮支着脑袋凑近了些,一脸搞事情的表情:“那……lucky和安教授,你更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