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爸执意要打欠条，从自己的衬衣口袋里摸出纸笔，因为不知道多少钱，下笔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陈凉。
“写一千块，会不会太少？”
汪爸这辈子没住过医院，也不知道洗胃要多少钱，可他看陈小敬住的病房那么宽敞明亮，一定要不少钱。
一千块大概不够。
陈凉接过那张还没写完的欠条，“真的不用了。”
一千块对于她来说不多，可对汪家而言，是一整年的贫困补助。
汪珍珍出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打击了，她不忍心让他们背上债务，毕竟这件事怪不得他们。
见陈凉执意不要，汪爸又是窘迫又是感激，怕打扰陈凉，便要带着汪妈和小弟离开。
出门的时候，陈凉忽然叫住了他们。
“等等，你们就这么走了么？”
汪爸汪妈惊讶地回过头，陈凉叹了一口气，“你们不是来希望我原谅汪珍珍，不要起诉她的？”
汪妈眼里闪过一丝希冀，正想说什么，被汪爸扯了扯，不敢开口。
汪爸道：“不瞒你说，原来我们是这样想的。可见过你之后，我们真的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你是个好姑娘，是珍珍对不起你。你也有父母，你的父母知道珍珍对你做过这些事，还不知道多心疼。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原谅她？”
陈凉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头从茶几底下拿了一个纸袋，把桌上的零食饼干都装了进去，递给汪家小弟，“这个你拿去吃吧。”
“谢谢漂亮姐姐。”
汪家小弟高兴得不得了，“妈妈，我今天不用再吃饭啦，我已经很饱了，可以省一顿晚饭的钱！”
汪妈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
陈凉差点没忍住，偏过头去，直到他们一家三口下了电梯，才默默地关上了门。
回到客厅，汪爸汪妈买来的水果还放在桌上。
朴素的红色塑料袋，袋子里装的是苹果，路边停着一大卡车，一斤只要五块钱的那种。
很便宜，可对汪家人来说，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她的目光落在沙发上，汪爸汪妈离开的时候特意用纸巾擦了擦沙发，唯恐他们身上的灰把沙发弄脏了。
连那个小小的男孩都极其懂事，吃饼干的时候一只手抓着，另一只手在下巴底下托着，唯恐饼干屑掉下来弄脏了地板。
陈凉越想越觉得难受。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这一家人带来的冲击离开她的大脑，可坐在电脑屏幕前打字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一家三口。
想到汪爸黑瘦的脸，眼里沁的泪水。
想到汪妈红红的眼眶，从她知道汪珍珍出事以后，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想到那个和汪珍珍长得很像的男孩，他天真的面庞和眼睛……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喂，寒树。”
“刚才汪珍珍的爸妈和小弟来家里了，嗯，没事，我没事。他们只是来道歉的，并没有做什么。”
电话那头，危寒树正在看汪珍珍的精神鉴定报告，报告书上显示她的精神没有问题。
可能是事发的时候一瞬间的冲击让她吓坏了，现在汪珍珍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拿到她爸妈送来的食物后，一直蹲在墙角哭。
连警队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倒不是同情汪珍珍，而是同情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看起来贫穷又老实，不像是作恶的人。
陈凉的声音，透过话筒，有些无奈和苍凉，“寒树，我想原谅汪珍珍，不起诉她投毒的事了。”
第131章 爱尔兰咖啡
与其说是原谅汪珍珍，不如说是同情他们一家人的现状。
陈小敬在医院住了几天，没什么问题就回去了，她对汪珍珍这件事表示都听陈凉的，她没有意见。
陈凉知道她很恨汪珍珍，却和自己一样同情汪珍珍的父母，便替她做了决定。
没多久，汪珍珍被放了出去，由她的父母带回了家。
汪爸汪妈带她回家之前，还特意带着汪家小弟来感谢陈凉，那天危寒树正好轮休在家。
“危警官，你，你也在啊。”
汪爸汪妈之前在警队见过危寒树，没搭上过话，只觉得危寒树不苟言笑，看起来冷冷的难以亲近。
虽然知道他和陈凉是未婚夫妻，可上次来的时候只看见陈凉，故而他们下意识以为这次也是只有陈凉在。
看到危寒树来开门，他们有些紧张。
危寒树看了看门外，“你们一家人都来了，汪珍珍呢？”
“珍珍在楼下，我们没敢带她上来……真是不好意思。”
危寒树淡淡的，没有反应。
就在汪爸汪妈尴尬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陈凉的声音，“寒树，是谁来了？”
危寒树这才侧身让开，“既然来了，请进吧。”
汪爸汪妈连连道谢，陈凉从卧室出来，看到他们也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坐吧。”
“不坐了，不坐了。”
汪爸脸上满是喜意，皱纹都多了不少，那喜悦中又有些惭愧，对着陈凉缩手缩脚的。
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汪妈赶在他前面开了口，“陈凉啊，这次的事情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对我们一家人的帮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放心吧，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陈凉顿了顿，有些不解，“您的意思是……”
汪爸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声音里纠结着复杂的情绪，“我们决定让珍珍退学，提前工作了。以后珍珍不会在学校里对你造成危害了，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勉强算是补偿吧。”
陈凉惊讶地看了危寒树一眼。
她以为以汪家的条件，说什么也会拼命让汪珍珍念完大学的，没想到汪爸汪妈会做出这种决定。
这其中的原因她也琢磨不透，也许是他们说的，怕汪珍珍继续伤害她。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贫困生补助，他们家负担不起汪珍珍的学费。
也许是家里条件实在太差，不得不让汪珍珍早点工作贴补家用……
陈凉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对汪珍珍一家的同情已经仁至义尽了，若说再多的，她也做不了，她只是个普通人，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能让汪珍珍无罪释放，是她最大的仁慈。
有些人生，终归要自己去熬。
送走汪爸汪妈的时候，陈凉又给汪家小弟装了一大袋零食，嘱咐他坐车的时候吃。
危寒树从头到尾表情淡淡的，陈凉可以同情这一家人，可他只要想到汪珍珍做出的事，就同情不起来。
不赶他们出去就算好了。
“你怎么把最爱喝的酸奶也给他了？”
“啊？”
陈凉回头往茶几上一看，果然她不小心把自己拿出来要喝的酸奶也混到零食里去了，那是冰箱里最后的一瓶。
危寒树无奈地拿起手机，转身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
“冰箱里的酸奶没有了，我去楼下超市再给你买一些。”
陈凉愣了愣，忽然朝他的背影大喊，“再买一些巧克力好吗？突然很想吃哎……”
他就是这样，明明很不赞同陈凉对汪珍珍的谅解，到底还是没有反对，尊重了她的选择。
……
第二天危寒树去上班，陈凉去了酒吧一趟。
期末考这段时间她忙着复习都没过来，现在过来一看，果然放暑假后生意没有上学期间那么好。
江平野看到她来高兴得不得了，“陈凉，你不是前几天就考完试了吗？我一直等你过来，你怎么到今天才来？”
“不好意思啦。”
陈凉道：“我这几天要在学校拍宣传片，还要去医院照顾小敬，另外还有汪珍珍父母的事要处理……”
江平野听完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就是你心地善良，换我巴不得那个汪珍珍坐个十年八年的牢。你就这么给她放回去了，只怕她回了学校又会想方设法对你不利。”
陈凉摇摇头，“不会了，她父母说不会让她再回学校了，会让她提前工作。”
“真的啊？”
“嗯。”
江平野听得很高兴，雷子等人听见他的笑声，趁他高兴上来道：“野哥，难得今天高兴，能不能提前把工资发了啊？”
“干嘛提早要工资？”
雷子搓搓手，笑得有些猥琐，“这不是学生都放假了么？我也想趁着酒吧不忙好好玩玩，可是没钱……”
雷子大手大脚的，工资基本月光。
小军几个年纪小倒好些，只是有雷子开头要工资，他们不要白不要。
雷子给小军使了个眼色，让他充分发挥能说会道的特长，小军忙道：“是啊野哥，刚好今天陈凉姐也回来了，就提前发了吧！”
陈凉抿唇轻笑，“别算上我，我早就不领工资了。”
“啊？”
小军不知道这个，一听十分惊讶。
陈凉道：“我现在杂事多，又不经常来酒吧，怎么好意思拿工资？”
她现在过来都是义务帮忙的，不过江平野也不会让她吃亏，他知道陈凉不缺钱，该给的那一份都等着年底分红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