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户手中收上来的鸡蛋,虽然经过挑选,能有百分之九十的出苗率已经很不错了,小秋知足。至于剩下的那些鸡蛋,小秋也不担心浪费了,陈东方和李长江两个人早就觊觎许久了,等着吃毛蛋呢!
出壳最早的小鸡已经满了一日,能够进食饮水,力气也大了许多,在火炕上飞奔来去。而刚刚出壳的小鸡雏儿却软软的,甚至茸毛还没有完全干透,瑟瑟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唧唧唧地叫着,仿佛呼唤永远不会出现的母鸡。
春梅嫂子却像母鸡一样,悉心照料着这群小鸡苗儿,在暖炕炕头上隔出一块‘单间’来,专门让刚出壳的小鸡雏儿取暖,适应,等待茸毛干透,积聚力气,好展开它们生命的旅程。
因为照顾的悉心,出壳的鸡苗几乎没有折损,更没有发生老鼠、夜猫袭击的事件。看着春梅嫂子悉心照料的模样,小秋暗暗放了心,又夸奖叮嘱几句,就回了家。
这一天是周四,周六一早七点半的火车,她就要去往G城了。
毕竟不真的是小朋友,小秋对南下G城有所期待,却并没有太激动,只默默准备好行李,将准备好的粮票钱带好。其他的诸如衣服用品这些,就准备了最简单的,行李袋连一半也没有,瘪瘪的。
就这,她还暗暗叹气呢,若是她自己,这些行李也不用拎,直接装在大青花中就带过去了。这会儿又没有行李箱,她人又生的瘦小,拎着个行李袋真的很累啊!
周五,小秋照常上课、下课,只临近下午放学时,她才去办公室向赵继海请假。
之前,她没向赵继海谈及自己学医一事,这一次她却没有继续隐瞒,如实将情况说了,即便强悍如赵继海听到小秋拜师的事也愣了一瞬,随后才略带尴尬地笑道:“这是好事儿,去吧,课程不用担心,我去给任课老师们打招呼,等你回来,找他们补课就行。”
有这么好的老师,小秋还能说什么?只能鞠躬致谢,然后就从赵继海的办公室里出来。
看着走出去的学生,赵继海心情复杂难名,实在无法描述,是惊讶、是欣喜、还是遗憾!
这么出色的学生,若没有拜师学医,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有无数种可能,科学家、教育家、文学家……可眼下看,这孩子将来的路已经确定了,将来考大学也只有医学院一种选择!
哎,拜师?好像西医没这个说法吧?那么说,小秋学的还是日渐式微的中医?
这个……一抹苦涩味道从赵继海的心底泛起,并渐渐无限扩大开来。
不管赵继海怎么想,十月最后一天,小秋起了个大早,准备去赶火车。
前一天晚上,廖辰、刘芳芳等人都回到小院为小秋践行,原本说好了只由小舅舅宋秀程送行,却没想到,早上小秋刚起,天还没亮呢,吴戈和秦戎就到了,两个人的头发被初秋的寒露打得有些湿漉漉的,脸上的笑和手中捧着的饭盒却都热得烫人。
匆匆洗漱之后,几个人吃了吴戈秦戎带来的早点,骑了自行车一路往医院去集合。
三人将小秋送到医院,与科室人员会合后,小秋在打开的车窗与送行的三个人挥手告别,明知道只是短暂的分别,却仍旧忍不住有些伤感。
只是,这伤感没有维持多久,上了火车,来到医院集体订的卧铺车厢,抬眼看见廖辰的俊脸,小秋愣怔之后,就是满满的惊喜和感动了。
“廖辰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是来送我的吗?我会乖乖的跟着老师们,你不用担心我……车快开了,你赶紧下车吧……”
然后,欢喜地絮絮叨叨的小秋突然失了声音——一张京城直达G城的火车票拿在廖辰的手中,车票显示,车次车厢与小秋的车票完全相同。
还是副主任赵荣丽安顿好行李回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异常的安静:“小秋啊,这是你哥哥?”
小秋这才回过神来,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啊,这是我廖辰哥哥……赵老师,我哥哥家是G城的,正好回家,就与咱们一起了。”
“家是G城的呀?”赵荣丽在听到小秋的介绍后,脸上的笑也热情了几分,“我老家也是G省的,不过,父辈就参军北上,最后定居在了石城。我小时候还回过几次老家,我最爱吃G城的早茶点心……”
赵荣丽是个善谈的,廖辰也是礼貌温和,两人很自然地叙起老乡之情,谈的很投契。
长长的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启动,驶出京城车站后,渐渐加速,驶离京城,一路南下而去。
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小秋的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结合G城的情况,二十几个小时的漫长旅程,小秋能够断定,若无她的南下之旅,廖辰也就不会有这一趟行程。她意外,也很感动,却不好当着医院诸位老师的面儿表现出来。
行李安顿好,各人也安稳下来,有人拿出报刊杂志来,也有人拿出自备的象棋扑克来,准备在接下来的漫长旅程中打发时间。
李向前和陈栩张罗着打扑克,因为人不够,拉了廖辰去做牌搭子。
第四百五十七章
赵荣丽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而是从包里取出一件织了半截的毛衣来,倚在铺上开始织毛衣,织了一会儿,抬眼看小秋也没跟着几个年轻人去打扑克,于是笑道:“火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小秋不爱去打扑克,要不要跟着我学习织毛衣?”
小秋上一辈子是织过毛衣的,当年老父亲和刘振河的毛衣毛裤都是出自她的手,虽谈不上巧手织女,却也会不少花样的,诸如棒针、勾针、绞花诸般,可能比赵荣丽会的花样子还多。
只不过,这一辈子,小秋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精力有限,也从来没想过花费那么多精力时间来织毛衣。
她不好直白地拒绝,于是笑嘻嘻地道:“我手笨……再说,我也没带针和线,就不祸祸赵老师的作品了。还是等回京之后,我准备好毛线和毛衣针再来请教赵老师吧。”
说着话,她干脆拿出随身带的微型录音机,放上英语磁带听起来。
看书不好,织毛衣不愿意干,听英语录音却是刚刚好。见她专心学习,赵荣丽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倚在床上织起自己的毛衣来。
这个车厢里只剩她们两人,很安静,结果就是听录音的小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她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然后,几下轻轻地扣门声之后,廖辰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秋揉着眼睛从铺上坐起来,迷迷糊糊问:“外边怎么了,这么吵?”
看她睡得头发蓬乱的样子,廖辰宠溺地笑笑,拿了一块毛巾出门,片刻将打湿的毛巾递给小秋擦手擦脸,一边道:“到站了,要停几分钟,有两个小贩上车兜售吃的……”
嗯,记忆中好像是这样的,火车站未完全封闭前,每逢火车到站停靠都会有小贩上车兜售商品……呃,等等,这会儿小商贩儿可不多,这个车站怎么就有这么多?
小秋随手将毛巾往廖辰手里一塞,趿拉上鞋子下床往外就走,来到走廊上从窗户往外看,才发现,廖辰所说的‘两个’不是虚数,而是切实的两个,这会儿,那两个小贩儿正被几个车站工作人员拉着往车站外赶,两个小贩不肯走,呼喊着吵嚷着,才弄出那么大动静来。
应该是两个小贩的篮子被丢在站台上,篮子里的东西滚落一地,让小秋清楚地看到了篮子里装的东西,一个篮子里装的是白胖的包子,另一个则是农家炒的带壳熟花生。
还好,站台人员并没有太冷血,有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将两个篮子的东西收拾了,一手一只挎着,跟着拉拉扯扯的人群走出去,大概是还给那两个小贩去了。
小秋暗暗叹了口气,悻悻地回到了车厢里,一边在心里暗暗宽慰自己
——还好,马上就进入八零年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廖辰看她脸色郁郁,笑着道:“等你到了G城看看,就该高兴了。”
小秋愣了一下,随即高兴起来:“G城什么样?可以自由做生意吗?”
廖辰失笑着,抬手摸摸小秋的头顶,道:“并未明文鼓励,却也无人查禁,渐渐有人聚在一起,卖一些从香港带回来的东西……”
小秋正听廖辰讲着G城的商业繁荣,房间门被人推开,他们的谈话也被走进来的赵荣丽打断。
赵荣丽手中端着一只饭盒,一进门就对小秋和廖辰笑着晃了晃:“餐车就要开饭了,你们俩也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去打饭……火车上特有的优待政策,买饭不用粮票呢”
小秋和廖辰都对她感激地笑笑,转回头来对视之际,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大多数人还遵循着陈规陋俗,习惯了种种限制约束,想要变革又谈何容易!
当然,小秋还是随大流去餐车打了不要粮票的饭,饭菜一般,但大家伙儿都吃得很高兴,仿佛省了几两粮票就捡了个大便宜一样。
在餐车中,小秋遇上了两个穿西装的异类:这两个人不但穿着怪模怪样的西装,还要了烧鸡和白酒,在绝大多数人只舍得吃炒菜、面条的餐车中,绝对是引人注目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