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进楼也顾不上安慰她,忙撂下碗, 站起身,给贺老爷子拍背顺气。
一番折腾后,两人都有些疲惫。
贺进楼把老爷子脖子抵下垫的围兜换下来,交给于月芳。
于月芳接过来,放在搪瓷盆里,快步出了病房。
“爷爷,我去交费。您坐在这里,可不能乱跑哦。”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于月芳顿足,四下望了望。
只见诊室门前的一排长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他两手握着拐杖,下巴垫在手上,眯起那双小眼,似乎很陶醉的模样。
于月芳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原本她还以为收音机被发现,没法再把这人整垮,谁成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将盆丢在开水间,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办好手续的武思兰风风火火跑到他身边,嘟着嘴连连抱怨,“我哥真是的!明知道今天要给您体检。他还非要跑去他奶坟头上香。他自己一人去也就罢了,他还非要拉着林叔一起跟着。林叔跟他奶有个屁关系啊。我哥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儿。”
于月芳脚步顿住。让一个外人陪他去上香?是够怪异的。
因为出现这个茬子,于月芳没再走过去,眼睁睁看着武思兰扶着武老爷子进了诊断室。
她转身进了开水间,刚拿起搪瓷盆,福至心灵想到昨晚丈夫吵架时骂贺云逸的那些话。
该不会是她公爹没有把金子交给武老爷子,而是把金子藏起来了。
不是不可能啊,武老爷子比她公爹大了十几岁。不出意外的话,武老爷子应该走在她公爹前头。
所以说,她公爹交给武老爷子的概率不大。倒是藏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原先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她把家里全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愣是没能找到。
原来她公爹把金子藏在老太太的坟里了。
于月芳丢下手里的盆,快步出了开水间,刚想往外走,贺进楼从房间出来,冷着脸看着她,“你干啥去?”
“我突然想到昨天我妈让我今天回去。”于月芳丢下这一句话就跑了。
贺进楼以为岳母有重要事要他媳妇帮忙,便也不再多说。
雪花纷飞,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昨天还是绿叶葱翠的松柏今天就换上一层白衣。
林炎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手脚冻得发凉,两人配合着把箱子放在坟头。
贺云逸找到昨天那个坑,用铁锹开始挖土。一下又一下。很快他的手冻得通红。雪花簌簌往他脸上吹,他的鼻子也红了。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贺云逸挖了两下,停下来搓手。
“应该快了。”林炎城警惕地望了眼四周。
贺云逸继续挖,嘴里吐出热气,面带忧虑,“林叔,您让思兰说得那么隐晦。她能听得懂吗?”
林炎城相当自信,“有时候,太过直白反而会让敌人怀疑,说话要半露半不露的,才更能给人更大的想像空间。你那继母现在满脑子都是金子。哪怕看到一块砖头,她也会把它想像成金砖。这都成神经质了。”
贺云逸松了一口气,加快手上的动作,坑越挖越大。
很快一辆吉普车从尽头走来,缓缓往他们停靠的那辆车边靠去。
“一,二,三……五个”林炎城扭头向贺云逸确认,“于家一共多少人啊?”
“除了四个年纪比较小的,一共有六个。”贺云逸想了想。
林炎城有些失落,“可惜只来了五个。”
“那个来不了了。之前就被上面抓了。”贺云逸笑着道。
林炎城松了一口气,弯腰帮他把箱子抬下去重新埋起来,“那咱们这次也算帮他们一家团聚了。”
贺云逸乐出了声。
没一会儿,大坑被重新填上。两人站在坑上踩土。林炎城帮着挖雪过来掩藏。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留下的痕迹却又非常明眼。
于月芳带着家人,往这边跑,没到跟前,她就指着两人,“你们干啥呢?”
贺云逸继续铲雪,“没看到我在给奶奶修坟吗?”
他挖了一锨土往奶奶坟头上添。
于月芳四处看了一眼,很快发现林炎城站的地方似乎有动过的痕迹。
于月芳冲着她爸点了下头,两人一左一右走到林炎城旁边,“请你让开。”
林炎城抱臂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俩,“我就是不让,你能耐我何?”
于月芳蹙紧眉头,“这是我贺家地头,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快点给我让开。”
林炎城挑了挑眉,“这是你贺家地头?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是华国的土地,属于人民的,什么时候土地属于私人的了?你是想当地主吗?”
于月芳被他噎住。
于父已经彻底没耐心了,儿子被抓,至今生死未卜,他赤红着双眼,揪住林炎城的领子,一拳挥了过去,“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拳头又大又硬,带过来的风也带着几分狠厉,林炎城侧身一躲,一手攥住他的手腕,“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有个将军女婿,我就怕了你。我可是八代贫民。根正苗红,清白的很。”
于父朝着剩下四人吼道,“快点动手。”
贺云逸将铁锨头对准他们,冷声质问,“你们想干啥?”
于月芳退后一步,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一把枪对准他俩,“识实物的快点把手里的铁锨放下。”
“你哪来的枪?”
于月芳有些得意,“你爸给的。怎么样?你没想到吧?”
贺云逸气恼得瞪了她一眼,“部队所有枪上面都有标记,我爸也不例外。只要你敢对着我们开枪,公安就会查到我爸头上。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吧。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公安一定会怀疑你和你的儿子。”说到这里,他朝着她身后的于家人扫了一眼,“你确定为了娘家人把自己和儿子置于死地吗?”
于月芳怔住。
于父很快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他命令道,“快开枪,大不了咱们把他们埋到深山里。反正现在死人这么多。公安管得过来嘛。”
于月芳一想也是。刚要扣动板击。林炎城大喝一声,“你敢动手,我将你爸给解决了。”
于月芳回过头一看,也不知林炎城从哪里弄来一把枪,枪口正对着于父脑袋。
于月芳傻眼了,“你……”
林炎城哼笑一声,提醒她,“你可小心一点。你离小逸这么远,极有可能瞄不准目标,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只要我动一下,你父亲的老命就玩完了。”
于父一手被扣,脑袋被枪口顶着,脑袋上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形势急转直下。
林炎城斜睨着剩下三人,“快点把东西挖出来。”
于家小儿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颤抖接过贺云逸递过来的铁锨。
林炎城拽开于父给三人腾地方。只有一个铁锨,林炎城让剩下两人用手挖。他们冻得两手发紫,却又不想死,只能听命。
不过他们到底算是幸运的,这坑之前被挖过,所以不费什么力气。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破箱子再度重见天日。
林炎城让他们打开。
大半箱子的大黄鱼,每条长约十三厘米,宽约五厘米,上面刻着重量、纯度和编号等字迹。在民国的时候,这种大黄鱼都有固定规格,十两一个。换算成现在就是312.5克。银行现在回收价格,一两能兑换一百块钱,一根大黄鱼就是一千块。
而这里,大约有两百多个,算起来就是二十万块。这笔钱在这年代绝对是笔巨款。
于家人两眼放光,紧张地直咽唾沫。
“哟,这是干啥呢?”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大家纷纷抬头看向来人。
一个大约二十七八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大步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男人走到贺云逸面前,伸手握住他,“贺同志,感谢你们的捐赠。这箱金子可以帮助许多人。”
“我也是借花献佛。当不起这个谢字。”贺云逸指着地上这群人,“这些人也不知从哪边得到风声,想把这些金子据为己有。麻烦宋同志能帮我调查一下,他们从哪知道的?”
宋同志颔首,朝身后挥了挥手,“绝对没问题。三日后,我给你消息。”
于家人被士兵扣住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他们的道。
于月芳扯着嗓子冲贺云逸求饶,“小逸,小逸,我没有想要抢你金子的意思。我以为你是在干什么见不得的事。担心你走歪路……”
贺云逸嗤笑一声,对着宋同志道,“真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宋同志点了点头。他弟弟跟贺云逸是发小,他也算是看着贺云逸长大的,拍了拍贺云逸的肩膀,“放心吧。哪怕你母亲真的……你将来也会前途无量。”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我母亲真的对不起我父亲。我也想知道。”
宋同志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性子还是这么执拗。也罢,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说着,一群人很快走了。
贺云逸捡起地上的铁锨,继续铲雪。林炎城陪在他身边,望着簌簌而下的白雪,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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