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劝你最好别去找他们,我那个韩冬堂弟眼高于顶,没有哪个姑娘能入他的法眼。还有我那个二婶,她不会让我堂弟找一个小镇姑娘……”
杨春不等韩枫说完已经奔到了大门口,浑身麻痒难耐的感觉让她恨不能立刻跳进热水里。
杨春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病症。只要和男人肌肤接触,就会全身起红疹,脸红心跳呼吸困难。杨春也不知道她的这个毛病是什么时候得的,在她的记忆里,上辈子十八岁生日时,一个男同学从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想让她猜生日礼物,她就突然发病了。
这一世这个怪病来得更早了!
刚刚韩枫的手指触到杨春的脸蛋时,已经让杨春浑身汗毛竖起红疹暗生了,反握住韩枫的手腕将韩枫背摔在地时,韩枫的脸庞在杨春的耳廓擦过,更加重了杨春的症状。
无药可治只能在热水里泡着缓解症状。
医生束手无策!
坐在回大溪村的长途客车上,车窗外雪花转为雪雨,天地间一片雨雾。
车窗内,杨春抓耳挠腮,引得旁边的人不时用抱怨的眼光看着她。
忍,我忍!
掐起佛手印深呼吸,身上的痒症似乎减轻了些。到大溪村村头下车的时候,杨春脸上的红疹已经褪去,只是身上还有痒痒麻麻的感觉。
明天去上海。
杨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可是等到晚上躺在床上时,她又犹豫了。
去上海可不比去清河镇,虽说大溪村离上海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可那是自驾车的距离。如果坐村里的老爷车到镇上,再坐去上海的长途车,来回起码得四五个小时。
上海长途汽车站离韩家又那么远,一天来回肯定不现实。如果住一晚,哪来的住宿费呢!
杨春翻身仰躺,耳边听着大姐二姐均匀的呼吸,心里顿时感到无限的惆怅。
我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去上海没有十块二十块钱根本不可能成行……
到哪去弄钱呢?
脚下突然碰到一团潮湿,杨春悄悄起身,发现破板床挨着的墙缝正往屋里渗水,已经把床脚的蓝花絮被阴湿了一大片。
杨春喊杨桃和杨梅起床,姐妹三人就着杨梅放学时借的手电筒微弱的光,七手八脚将破板床推到了墙的另一边,总算躲开了渗水的墙角。
“等明天天晴了,得找人把屋子修补一下。”
杨桃好看的眼睛里笼起一层愁云。家里没有男人,要修房子就得请村里的青年帮忙。就算人家不收钱,一顿酒菜总是要准备的。可是家里除了姐妹三人的口粮,哪有能力备一桌酒菜呢?
杨桃暗叹着将手电筒按灭还给杨梅。杨梅接过手电筒像拿着一个宝贝似的,在黑暗里偷偷用花帕子上下擦拭。
杨梅平时都不舍用的花帕子,这会倒舍得擦手电筒!
杨春猜手电筒应该是江山的。江山是杨梅班里的体育委员,杨梅偷偷喜欢他很久了。杨梅家离大溪村中学最远,今天晚自习拖堂,江山担心杨梅走夜路不安全,特意把手电筒借给杨梅。
再回到床上,姐妹三个都睡不着了。杨春翻身碰掉了二姐杨梅手里的电筒,杨春偷笑。
“二姐,电筒是不是江山的?”
“你怎么知道?”
杨梅不打自招,马上又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
“二姐,江山人挺好的。”
“学校不让早恋,你俩还是学生,心思要放在学习上。”
杨桃在黑暗里慢悠悠地说,她没有责备两个妹妹的意思,她只是把以前老师说给她的话说给妹妹听。此时她心里想的都是两个妹妹的学费,还有明天修房子的费用。
“大姐,我会好好学习的。”
“是呀大姐,我只是说江山人挺好的。他借手电筒给二姐,他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
“就你会说话!睡吧,明天你们上学不要迟到了。”
杨春和杨梅异口同声应着,屋时顿时安静下来。似乎都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
杨春的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明天坐火车逃票去上海!
想到要坐绿皮火车,杨春竟然莫名兴奋起来。
开往上海的绿皮火车每天只有一班在凌晨四点时分经过大溪村,火车会在大溪村变换轨道略做停顿。
只要跨过那道铁栏爬上车厢,幸福就在招手了……
此时杨春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给大姐落实对象,军人的后代都不会差,父亲给订的娃娃亲不会差。
第六章 逃票不成
凌晨四点的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达上海火车站,这样肯定能赶在韩家人出门前找到他们。下午再坐长途客车到清河镇回大溪村,时间完全够用……
想到这里杨春偷偷溜出被窝,抓起桌上的小闹钟凑近在眼前看,还有四十分钟火车就该经过了。
轻手轻脚摸索着出门,一路踩着泥泞往村头奔去。火车停靠只有一两分钟,要逃票上车必须得快、准、稳。
大溪村村道环绕在水塘沟渠边,雪雨后的烂泥湿滑无比。杨春摸黑奔跑时几次差点摔进沟渠里。
总算到了!
杨春缩在铁轨护栏后面试着伸了伸腿脚,这时心里不免既期待又害怕。活了两辈子都没做过爬火车逃票的事,今天的冒险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不知老天是不是故意跟杨春开玩笑,这时突然拉开如墨的天幕,淅沥下起了冬雨。
杨春迅速从书包里掏出雨披披在身上,双眼盯着铁轨延伸的黑暗处侧耳聆听,希望能听到火车由远及近的咔嚓声。
大姐杨桃听人说这几天都有雨雪,特意裁了雨披给两个妹妹放在书包备用。这会能派上用场,杨春心里充满感激。
淅沥的雨一直不停,用塑料大棚废料裁的雨披形同虚设,不一会杨春身上的衣服就湿了。
此时杨春已经浑然忘我,眨动着染湿的长睫,眼瞳熠熠生辉地盯着远处渐亮的天边。
“咔嚓呜~”火车低啸,铁轨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
杨春激动得浑身发抖,心肝肺都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十三岁第一次登台演出时都没有这么兴奋。
杨春紧盯着在黑暗里闪亮的铁轨,终于看见了一缕白烟奔腾而来。火车咆哮着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列车员从缓缓停驻的列车上下来,举着电筒例行公事检查。杨春瞅准一节敞开的车门飞奔过去,一脚刚踏上车厢就听见身后列车员的吆喝声。
杨春心虚,以为列车员看见她了,慌忙撞开身后一道车门躲在门后。
“吭嗤……”
杨春的脚下突然一晃,火车重新启动了。
“哐叽”声响了几下后变成有节奏的咔嚓声,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穿过了大溪村向上海驶去。
杨春长吁了一口气,成功了!
人穷志短,没钱心慌!要不是因为没有钱,哪用得着逃票扒火车呀。想起刚才的经过,杨春还是不免心惊肉跳。
好人做坏事总是会良心不安。
以后等我有了钱,一定给这趟列车送一面锦旗……
杨春抚着突突乱跳的胸口,开抬打量眼前的车厢。
长长的走道里亮着几盏柔和的壁灯,车窗上垂着暗红的丝绒窗帘,显得温馨安静。走道的另一边是一间间厢门紧闭的卧铺。
杨春有点懵,飞机高铁游艇她都坐过,就是没有坐过这种软卧车厢。
车箱里无处可躲,就这么明晃晃地杵在这,不是摆明了让列车员抓她处罚嘛!
杨春立刻冒出一身冷汗,手里捏着的塑料雨披打在腿上,她意识到必须得马上离开这节车厢。
杨春折回身想推门离开,可是推了两下车厢门纹丝不动。
“那位同志,你站住!”
耳边传来一声故意压着声音的低喝。
完蛋了!这么倒霉被发现了。
杨春不敢回头,手上用力推门。车厢之间的连接门已经被锁上了,怎么也拉不开。
“我说这位小同志,你是怎么回事,叫你站住你还跑?”
圆脸胖乎乎的列车员生气了,一把扯住杨春的胳膊。
“阿姨,对不起。”
杨春一脸苦楚地转身望向列车员,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为了成功逃票,转身之间杨春已经想好了一个凄惨的故事,准备只要列车员向她发难,她就哭诉委屈,求得列车员的同情关照。
列车员没想到转过身的是个小姑娘,列车员愣了一下又马上恢复严肃的工作态度。
“小姑娘,你是哪个车厢的?请出示一下车票。”
列车员抖了抖手里的票夹子,脸上的肉跟着轻轻颤动说不出的喜感。这让杨春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
“票?我……阿姨我没票,求求您假装没看见好吗?我这就去后面车厢站着,到站我就下车,绝不给您添麻烦。我爸病了,急等我回去……”
杨春边说边流泪,好像这时她真要去见即将身故的父亲一面。
不等杨春说完,列车员吧嗒一下嘴打断了她。
“哟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不买票就坐火车可不对!谁没事会坐火车瞎晃悠,坐火车出门还不都是因为有事要办。难不成大家都不买票就上车?人民铁路为人民不假,那人民也不能白坐火车……”